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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疾发
有风拂过,槐香弥漫,将胡斯勒的思绪拉回。
“明磊,这是你的表哥,快来认认。”厉千凉朝厉明磊招手。
厉明磊放下手头的玩物跑到厉千凉跟前,瞧着胡斯勒眼生,漂亮的眸中闪过一抹疑惑。
“表……表哥。”他唤了胡斯勒一声,明眸中略带迟疑。
瞧着厉明磊单纯可爱的模样,胡斯勒的心渐渐软下来,他抬手摸摸他的头,神色复杂。
若是这位表弟神智尚在,如今也该是位风度绝佳的公子,可惜了世事无常。
厉千凉温柔地笑笑:“明磊自个儿去玩吧,堂姐与你表哥有要事要谈。”
厉明磊乖巧地点点头。
厉千凉与将胡斯勒引入房间,开口就道:“我厉家满门被屠……可你知道厉明磊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吗?”
耳边传来厉千凉不带感情的声音,胡斯勒的思绪瞬间回笼。
“为什么?”许是不满厉千凉毫不在乎的语气,胡斯勒眉头一皱,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却见厉千凉颇为平静道:“他目睹了灭门的全过程,受了不小的刺激。”
“你……”胡斯勒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我该是觉得幸运的,”厉千凉自顾自道:“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他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还在人世。”
胡斯勒默然许久才感慨道:“而这世间,很少有事情能够盖过亲人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错。”厉千凉对这话十分赞同,比如厉明磊,比如月牙儿。
“你杀了阿努满?”胡斯勒试探道。
“还未。”
“我想见他。”
“可以。”
……
牢房昏暗,从天窗往□□入一道微弱的光,地上铺满枯黄的野草,阴潮的角落里,偶尔有几只鼠妇出没,阿努满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牢头将门上的铁锁打开,将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咳咳咳……”阿努满的鼻子倒灌了水,被生生呛醒了。
胡斯勒将火把插在牢门上,他抬脚踏入牢房,居高临下地俯视阿努满。
默了默,他平静道:“阿满叔叔,别来无恙。”
阿努满将口中的脏水吐掉,狼狈地抹一把脸上的水渍,抬头支支吾吾道:“大……大王子殿下……”
说至一半,他却是不说了,反而冷然凛冽地别过头道:“既然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在胡斯勒到来前,他早就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否则自己也不会中了厉千凉与胡斯勒刻意设计好的圈套。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子讲的?”见阿努满并不辩解,胡斯勒的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彼时他还年幼,在域外曾遭受杀手追击,是阿努满舍命替他挡下一刀救下他,当时阿努满还是一个不打眼的小兵,在那次刺杀后更是身受重伤。
眼见阿努满忠心耿耿,他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敌人设下的苦肉计,便秘密调查了他,发现他身世清白,并无不妥。
而那个时候,胡斯勒正欲培植亲信,便不动声色将阿努满安排在自己身边,此去经年,他本以为两人之已经拥有了非常深厚的情谊。
见阿努满许久不答话,胡斯勒呵口气问道:“你真是二弟安插在本王子身边的细作?”
到如今这步田地,胡斯勒的心底仍抱有一丝侥幸的期待,关于阿努满隶属于谁,他完全不想听到那个即成事实的答案。
他仍旧希望阿努满信誓旦旦地对他起誓说:“此生生为大王子的人,死为大王子的鬼,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就像当年阿努满立誓成为他亲信的时候一样。
谁知阿努满讽刺地看向胡斯勒道;“王子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不错,我正是潜伏在您府中的二殿下的细作。”他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现如今他一败涂地,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更不奢求在背叛了这位殿下后还能够苟活。
胡斯勒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他闭上眼喟然长叹道:“我明白了……”
刺客的刺杀是二弟的人一早安排好的,阿努满恰到好处的舍身救驾也是二弟安排的,就连阿努满与他的情谊,多半也是假的吧……
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被亲信背叛如刀割般痛得胡斯勒透不过气来,苦涩的滋味更是在他心底蔓延开。
他自认为并未对不起阿努满分毫,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二弟有什么好,竟值得你为他效忠至死?”半晌他才睁开眼,目光重新在阿努满脸上定住。
腥燥的风从天窗灌入,牢门上火把的火光虚弱地摇晃几下,映得胡斯勒的脸上忽暗忽明。
阿努满闻言心头一紧,不由自主抓紧了地上的枯草,神情有所松动。
“我们一家老小都在……都在二殿下的手里。”好半晌,阿努满艰难道。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以为二弟对阿努满有什么大恩大德!
胡斯勒想也不想就道:“那你为何不寻找本王子的帮助?只要你将实情相告,本王子便可以设法营救你的家人!”
阿努满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终究是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胡斯勒,他盯着地上的枯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呵呵呵,大殿下与二殿下终究是不一样的。”阿努满肩头耸动,一滴热泪悄无声息落在枯草上。
“可是大殿下,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他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胡斯勒沉默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心腹啜泣着。
是啊,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些年来,阿努满不知道将多少府上的机密透露给二弟,也不知道在暗地里使了多少手段陷害胡斯勒。
他与二弟早就形同陌路,更是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而对于细作阿努满,就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阿努满跪在胡斯勒面前重重磕下三个响头,激动道:“阿努满自知亏欠殿下良多,但求一死!”二殿下承诺过的,若是他失败被擒或是惨死异乡,二殿下也会放了他的家人的!
“也罢……”胡斯勒朝牢头要了把刀扔到阿努满脚边,自己背过身不愿去看阿努满。
阿努满浑浊的眼中饱含热泪:“殿下的大恩大德阿努满无以为报!愿有来生阿努满得以侍奉像殿下这般重情重义的主子!”
他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后毫不犹豫拔刀自刎,血液溅上牢房墙壁的那一刻,胡斯勒用力闭上眼。
胡斯勒脚步沉重地踏出阴暗的牢房,六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微微眯眼适应,却瞥见一袭雪白襦裙外搭竹青色披风的厉千凉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他。
“表妹,我真失败……”胡斯勒走近他,双目失神地自嘲道。
许是厉千凉肤白若雪,又戴着面纱的缘故,胡斯勒并未发觉厉千凉的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
与他二弟相比,胡斯勒的城府尚浅,他用人不察,难怪会遭“心腹”背叛,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任人玩弄于鼓掌的傻瓜。
“不,你很好。”厉千凉与他并肩而行,言语轻盈,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胸襟宽广,待人赤诚,你温和有礼又极其护短,这些都是你那位阴沉善妒的二弟所没有的。”
而相比于那位未曾见过面的二王子,厉千凉更喜欢与胡斯勒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胡斯勒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不需要花费过多的心思去防备他,也乐得轻松。
想起他那位善于利用人心的二弟,胡斯勒又是一阵唏嘘,本是一家人,却偏偏生在这样的家庭,而他们的身份也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两人慢慢走着,一边想着各自的心事,绕过荷塘,穿过假山,很快就来到别院客居。
临别前,胡斯勒背对厉千凉道:“表妹替我将阿努满的尸骨火化了吧,然后将他的尸骨交与我。”
只因阿努满生前曾拜托他,若是某天他不幸身亡,便将他的骨灰带回域外好生埋葬,让他得以回归故土。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阿努满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许是厉千凉并未答话,他疑惑地转身去看她,却发现厉千凉正半倚着围墙,她眉头深皱,似是极其痛苦。
她颤抖着娇弱的身躯,双手环胸抱紧自己,额前冷汗淋漓。
“表妹,你怎么了?”胡斯勒见状不妙,连忙上前察看。
厉千凉双唇打颤,艰涩道:“无妨,只是……旧疾复发……借你这别院稍作休息就好,你……你替我保密……顺便将白绸叫来。”
旧疾?他这位表妹到底得了什么病?竟如此痛苦?
还未等胡斯勒缓神,就见厉千凉扶着墙壁艰难地迈向别院,却是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前栽去。
胡斯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在触及她手臂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厉千凉浑身冰凉,像刚从冰窖子里出来的一样。
他抬眼去看厉千凉的脸,却见她双目紧闭,早已失了意识。
“表妹、表妹……”他焦急地唤她。
……
厉千凉转醒的时候天边已是晚霞灿烂,夜幕将至,又值盛夏,给人一种烦躁的透不过气之感。
屋内置了冰盆降温,又点了安神的熏香,床头烟雾缭绕,香味覆鼻,半醒半睡时,一切好似朦胧梦幻。
白绸正背对着厉千凉拧干手中的锦帕,她满脸愁容,正要转身为厉千凉拭去脸上的汗水,却发现主上醒了。
“主上!”白绸惊喜地唤她一声,双手不自觉抓紧了锦帕。
厉千凉只穿了件中衣,脸上的面纱早已被取下,她的嘴唇干燥苍白,姣好的素颜更是毫无血色,她勉强支起身子,在白绸的帮助下半靠在白玉枕上。
她望着窗外的红霞出神,直至燥热的晚风吹入窗中,拂过她的脸。
厉千凉极少在人前展露真容,就连伺候她的亲近下属也只见过几次。此时,病弱纤瘦的美人侧颜妩媚,长发飘然,就连一旁的白绸也不由得看呆了。
厉千凉偏过头看她,虚弱道:“白绸,现在什么时辰?”
白绸堪堪回过神,不加思索就回答:“估摸着半刻后就是戌时了。”
厉千凉只觉口中发干,刚醒来就感觉微有些头晕与困倦,她吩咐:“给本座倒杯水。”
白绸依言。
“胡斯勒呢?”厉千凉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问道。
白绸微微皱眉:“从您昏迷到现在他一直站在门外候着,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属下让他先回屋,他也不听。”
白绸并不清楚胡斯勒就是厉千凉的表哥,总觉得胡斯勒对待厉千凉的态度过于亲昵,像是在无事献殷勤,瞧着便十分别扭。
“无妨,”她抬手拾起枕边的面纱重新系上,轻飘飘道:“你让他进来吧。”说罢又示意白绸将帷帐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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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心有点乱,需要理一理。
周五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