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朕不敢

　　入了夜的京城是没有灯光的。

　　显得有点长的巷子幽寂。

　　“哒哒哒”地靴子声跺在铺好青石板的巷子地上，回响。

　　月拉得有点长，程流云渡步的身影拉得有点长，与月色形成倾斜的弧度。月亮墨染过的一头黑长直铺张开来，重厚的发丝掩盖了所有光点，并吐食掉。

　　如此的夜色，程流云最不爱提灯。

　　沉闷的声音哒哒的有规律地，一声、一声。挺直的后背使得身后的背影更加拉长。

　　有点长的月色、有点长的巷子、有点长的影子。

　　由近拉远，看过去，融为一体竟然和谐。只是让人莫名感到沉闷，窒息的沉闷。

　　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从未用来照亮光明。

　　似乎正是这黑夜，他才会拥有黑色的眼睛。

　　“哒哒哒……”

　　……

　　巷子已走到尽头。程流云无声叹了口气，无奈道，“要到尽头了。”

　　这句话仿佛是对空气说的，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稍微等了一会儿，他继续道，“好吧，我要走完它了。”语气充满了无奈。

　　说罢，他直接踏出最后一步。

　　刚出巷子，他身后就传来一个落地声。程流云没有回头，只是有些恼人，心道，又得让人来清理，不然明早又会惊民了。真是的……每次都见血。

　　接着，他后面头顶处有了声音，压抑而且咬牙切齿，“叛徒！”

　　“唉呦呦，你可不能不讲理，俺可不是叛徒！”

　　“噗！”程流云突然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宛如雨刷天际般的明朗。道，“快些个解决吧，我难得出门。”

　　“你――！”似是刺客们恼火了，一个纵跃便向程流云的后背刺去。

　　程流云还是没有回头。他收了收长袖，双手负背，安静地站在那里听身后的声音。

　　果然，“叮！”一下有什么兵器跌落到地。然后就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好吵。”程流云低自言自语，放下负背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对身后血洒满地的状况丝毫不关心。

　　程流云就这样继续走着，没有回头的走着，离小巷子有些距离了，他才松开些皱着的眉头。日复一日的生活，每时每刻的思考，再加上出门必遇的暗杀。程流云的心里，莫名地产生了厌恶之情。

　　这个位置得到了这么久，突然觉得不喜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有一天被自己所厌恶一样。

　　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地位，这份权利。自己真的还想要吗？真的不能放下吗？

　　程流云再一次问自己。可随即想到了什么东西，他苦笑一下，放下了以后自己又有什么是想要的呢？他似乎从未想过。

　　继续往前走。

　　“唉喂喂喂！等等俺！”

　　身后的声音没有让程流云停下脚步。有些路，一旦抬脚就停不下来了。

　　“等等等等！”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程流云右手边就出现一个步伐频率一样的黑衣人。

　　程流云道：“暗春。”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俺是。”那个黑衣人伸手摸了摸黑布裹着的脑袋，回道。

　　“何事？”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人请暗春的人出手要杀妄言先生您，谷主这次派我出任务。”黑衣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恩，然后。”程流云不信他们会为如此简单的事情追上来。因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还是妄言先生聪明。”

　　“说吧。倒底何事？”

　　“恩，其实我也不懂。只是长老让我给妄言先生传句话，说是既然主子已经知道了，那么先生与三季阁之间地约定取消，三季阁还是会继续保护先生的。”

　　黑衣人说完之后等了好一会都不见程流云有什么答复，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到。又摸了摸脑袋决定再等一会。

　　程流云还是没有开口。倒是黑衣人道，“先生，俺，俺先回去回复任务了，先生保重啊!”

　　“恩。”程流云淡淡应了声，对黑衣人的离开情绪并没有任何波澜。

　　他早已习以为常了，这牵线木偶般的生活。现在唯有去幕府才是重要的，其余的，以后再说。

　　等到幕府的时候，程流云还是没有敲正门，直接让自己的暗卫带自己从后门翻墙进去。对于这个动作，暗卫熟练至极，纷纷表示早已习惯，不就是翻个墙嘛，简单得很。

　　幕府内刚是用过晚喝完茶纷纷回屋的时候，幕晟也不例外的在自己的屋内。他正在处理最近礼部的事宜，还有那件为自家爱人而做的事情做好一切准备。正准备喝口热茶的时候，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幕晟不胜在意，以为是母亲让哪个下人送东西过来，这很寻常，母亲总是这般做法。于是幕晟出声到，“可是母亲送过来的？”

　　门外的人没有应答，沉默一会，又敲了三声。

　　此时幕晟就明了，不是母亲。声音沉重了些，“何人？”

　　门外应了，“幕晟。”

　　幕晟皱眉，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真是程流云。无奈道，“丞相大人不是走正门进的吧。”如果是走的正门，那么前面就不会如此安静。

　　“不是。”程流云诚实摇头。

　　“后门？”

　　“不是。”程流云再次诚实地摇头。

　　“.....”幕晟嘴角有点抽搐。不是正门也不是后门，幕府没有侧门，那就是--

　　然后他听到程流云果然下一句是：“翻墙。”

　　幕晟：“.....”

　　“不必惊扰他人，翻墙很方便。”

　　幕晟：“.....”

　　“让我进去。”

　　幕晟后退一步，让出门口。

　　程流云进去之后很不客气的寻到茶桌边做了下来，道，“茶，糕点。”

　　这是要长谈的节奏啊。幕晟想，叹叹气，自认命的去厨房端了这些东西回来，丝毫没有理会厨娘奇怪的目光。等他把这些东西放在程流云的面前时，发现程流云在看什么东西，似乎是他自己带过来的。不过这还是给了幕晟一种感觉，程流云今晚偷偷地来幕府这儿，绝对跟他现在看的那个东西有关。

　　果然，等幕晟给双方倒了杯茶，坐下之后。程流云就把正在翻看的东西递过去，道，“你看看。”

　　幕晟接过，问“何物？”

　　“一份章程。”程流云端起那杯茶，吹了吹上头浮着的茶叶，小抿了一口。“本也传不过你手上。”

　　幕晟拿章程的手一抖，继而翻开仔细看来。越看，他的眸色越深暗。

　　他叹一口气道，“何人所写？”

　　程流云也不瞒他，道：“陛下所写。”

　　良久的沉默后，幕晟合上章程，艰难地说了一声，“他从未给过我。”

　　程流云斜眼过去，“自是没给过，否则我今晚也不会冒险而来。”

　　闻言，幕晟按在章程上的手紧了紧，青经微突。声音不由染上些颤抖，“他也从未说过。”

　　“怕什么？”程流云道，“不过不舍。”

　　“不舍？”幕晟惊呼反问，“只是不舍？”

　　“你到底在怕什么？礼部尚书？”

　　对着幕晟一脸不可置信又害怕至极的样子，他轻斥道，“难不成谈个爱恋也能把你平日里的智商也谈掉不成？！还是说，你不信对方？”

　　“怎么可能……”幕晟捂脸道，他怎么可能不信思兮！

　　不过不舍罢……

　　不过不舍……

　　幕晟如此与自己说到。

　　“唉……”程流云叹道，“你且看着先。看看，这个不舍。”

　　幕晟疑惑地看了程流云一眼，半信半疑的再次翻开封面已揉皱的章程细看。这次不再是只看开头，而是仔仔细细的把正本章程看完。

　　看完之后，他不由得惊叹一句，“好章程。若是真实施了，必定对夏国的商业是个扩大。”

　　程流云没有附和，淡淡道，“好的章程也需要适合的人去实施。”

　　“是的。”幕晟点头同意，“只是这个章程适合的实施之人，朝廷之上大概……”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他想到，这个人，似乎就是……自己！

　　如此说来，这份不舍……

　　幕晟瞬间恍然大悟，继而眉开眼笑。所有阴郁一扫而光。

　　对此，程流云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道，“想去？”

　　一句话让幕晟陷入沉思。若说想去，的确是想的。他平生最爱便是经商，入仕不过是委曲求全的护住幕家。只不过这一去，每个三五十年，大致是回不来的。思兮又可愿等他？别说他们没有行天地礼，现在的感情更只是比心悦之情多一点点而已。更何况，他们这种地位相恋，怎么都得对面一方付出多一些。

　　好是难选！

　　“唉。”他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程流云也不理，他道，“东西我带到了，你自个想想，我先回去了。”

　　“恩，再会。”

　　“再会。”

　　程流云打开房门，望了望天，月铺张开来晾的湿漉漉的黑发依旧柔顺、密长。反向的月晕环着月亮，一圈圈的微凉白光，加之周围层层叠上的晚云。明日是个好天气。他道。唤来暗卫带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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