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

　　大学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肖恩坐在最后排，补觉。虽然8时10分对夏季的作息而言不算早，但对喜欢赖床的肖恩来说，这是非常痛苦的事。一大早就被戴颙的闹钟惊醒，在床上郁闷了很久，最后以和平，低调，自我安慰后随室友去食堂吃早餐。肖恩对闹哄哄的环境十分抵触，所以他坐在位置上陪室友结束了早餐。
　　“这位同学，请你回答问题。”一位凌厉的中年女教师走到最后排，平静的语调透露出生气。课上睡觉是对老师的极大不尊重。
　　肖恩抬头，幽蓝眸子毫无朦胧的睡意，反而清明得幽深。肖恩成了这个小教室的焦点。同学们很快猜到这位就是昨天逃了班会的简曦同学。
　　肖恩旁边的李世瀚低声提醒，肖恩用地道流利的英语表达了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独特的英式发音震惊了全班。
　　“英国人？”女教师打量着他，用英语问道。
　　“爹地是中英混血，”肖恩简单地解释一番，“我从小在英国长大。”
　　“母语？”
　　“英语。”其实，我的中文水平不比母语差。肖恩在心里补充。
　　“以后我的英语课你可以选择不来，但是期中期末考试必须到场。”女教师的想法很简单，让一个母语是英语的人来上英语视听说，简直无趣。她宁可希望他不来上课，也不想见到他在自己的课上睡觉。
　　“谢谢老师。”肖恩从没这么感谢过自己的英语。他现在想感谢很多人，比如他的爹地，爸爸，祖父等等。
　　李世瀚目送肖恩离开的目光里充满了不舍，更多的是羡慕。自己怎么不是混血儿？自己怎么不从小住外国？如果告诉老师自己的英语水平也不错，老师会让自己离开吗。
　　其实，羡慕的人有很多。一大早上英语课对大部分人而言是噩梦。戴颙就在这个大部分之列。
　　大一的课程比较轻松，除了上午的两节英语课，下午还有两节公共必修课。但肖恩昨天听戴颙说这是可以轻易逃课的课程，所以，他决定去找科林。尽管肖恩总埋怨科林有很多缺点，但科林是他唯一的朋友，陪伴多年的情谊对肖恩来说弥足珍贵。
　　肖恩晃悠进入国际学院的住宿区。他们的宿舍是双人间，卧室和卫生间独立，拥有公共厨房和客厅。典型的小公寓。肖恩感叹一番后按响门铃。
　　科林没有早课，开门时还穿着睡袍，悠闲懒散。“吃饭了吗。”
　　“没有。”
　　“我的室友给我准备了早餐，你去吃吧。”
　　“你的室友呢，你们相处怎样？”肖恩问道，他担心以科林的性子容易被欺负。
　　“他来自加拿大，很友好。”
　　“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减少，”肖恩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他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别留情。”
　　“嗯。”
　　科林表面答应，但日后如何发展，肖恩心知肚明。似乎从没见科林生气过，脾气好得连肖恩都不好意思欺负他。
　　“中午我们出去吃饭，然后去超市采购，”肖恩开始制定计划，为身为纯种英国人的科林的未来担忧，“我觉得你应该尽快适应中国的饮食习惯。”
　　“好。”在某些方面，科林对肖恩言听计从。
　　肖恩享用了科林的早餐，作为补偿，他给科林重新准备了一份。两人折腾了不久，到了科林的上课时间。科林没给肖恩逃跑的机会，拉着他进入自己上课的教室。
　　教室布置得像个联合国，课桌和椅子摆放得凌乱，一屋子外国人，肖恩在这里显得毫无违和感。上中文课的是位年轻漂亮的中国女教师，打扮得也很新潮。如果走在校园里，无人会觉得她是老师。
　　这个班级的留学生的中文水平很低，女老师像在教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但是学生们很活跃，中介语言自然是英语，但不是所有留学生都擅长英语的。比如，一位德国学生的英语夹杂着德语，来自西班牙的学生习惯说西班牙语。他们听不懂别人说的英语，别人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英语。语言不通却完全阻碍不了交流。他们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课堂充满了欢声笑语。但也有例外，坐在角落的科林和肖恩。
　　科林的性格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肖恩是觉得他们有点傻，不想参与其中。
　　“肖恩，我不想上中文课。”下课后，科林对肖恩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难道乖宝宝转性了，决定放飞自我？
　　“我要你教。”
　　“交了这么多学费你不认真听，非要我教。”肖恩无比郁闷。
　　“嗯。”
　　理直气壮的回答，把肖恩气得完全没脾气。“打算给我多少学费？”
　　“你不缺钱。”
　　“情感上不一样，有了报酬比较有动力。”肖恩解释。虽然他不缺钱，也不想赚朋友的钱，但是形式上，心理上存在区别。
　　科林认真，“一元，人民币。”
　　形式有了，报酬有了，动力有了。“我的身价只值这点？”
　　“物以稀为贵，”科林解释得很认真，“前天一位老师送了我几个硬币作见面礼，这是我仅有的人民币。”
　　“我不介意收英镑，欧元。”肖恩隐隐觉得科林学坏了，这是他故意的行为。
　　“可以贷款吗。”
　　“把你自己作为抵押物，通过贷款请求。”
　　“好。”
　　“现在我是有钱人了，请你吃饭。”肖恩心满意足地带上科林找了一家环境清幽，服务态度优秀的餐厅。
　　这里是有名的情侣餐厅，还是小资阶级陶冶情操的地方。“三儿？！”一声惊呼在安静的餐厅格外响亮。
　　肖恩惊讶，但是他想装作不认识这位大惊小怪的室友——李世瀚。李世瀚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坐下，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肖恩无语看着李世瀚坐在自己身边，虽然他们是室友，但是关系还没这么亲近吧？“世子，你怎么在这？”出于室友的关心，肖恩问道。
　　“约了美女吃饭。”
　　“那不打扰你了。”肖恩更希望李世瀚别打扰自己和科林。
　　“美女下课不久，还要赶过来，”李世瀚没听出肖恩的言外之意，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一人等太无聊。咦，这位外国帅哥是你朋友？”
　　“发小，”肖恩介绍，“他叫科林爱德华，不懂中文。”
　　“这算不算竹马不远万里追随他的青梅？”李世瀚帅气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暧昧，“很感人。”
　　“我们的取向都是女。”肖恩脑补科林和自己在一起，像父亲们那样的场景，恶寒了一把。
　　“解释就是掩饰，别不好意思，我懂的，”李世瀚神秘兮兮笑着，“我舅妈的堂弟和他的竹马结婚了，生活美满。”
　　懂个鬼！再也没有比科林和肖恩更纯的情谊了！
　　“三儿，你们上过床吗。”
　　“……”不是说中国人都很含蓄？为什么自己的室友这么直接？“今年圣诞节是我17岁生日。”
　　“17岁？”李世瀚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三儿突然提年龄？“17岁！未成年！你……你竟然未成年！”
　　李世瀚的激动再次成为全场焦点，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后，降低了音量，“17？没骗我？”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要检查身份证吗。”肖恩浅笑，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感到窃喜。
　　“深藏不露。”李世瀚沉重感叹道。
　　“谢谢。”
　　“他呢？也未成年？”李世瀚把视线转移到科林上，好奇打量。外国人的年龄真是猜不透。
　　“比我大两岁。”
　　李世瀚总算平衡了，看来变态还是少数。
　　“肖恩，他是谁。”科林没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感觉到肖恩对这个亚裔不一般，换作从前，肖恩早就动手了，怎么会任由他亲近。
　　“李世瀚，我的室友。”
　　“你好。”科林用蹩脚的中文问候。
　　“你好。”李世瀚看向科林的眼神充满了诡异的暧昧。
　　“世子。”清越的女声闯入他们的对话。女生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清新自然。一位气质型美女。
　　“小颖。”
　　“是你？！”
　　异口同声，是两句不同的话，不同的语气。
　　“你认识我？”
　　“你认识她？”
　　异口同声，不同的话，同样疑惑的语气。
　　“简曦。”肖恩浅笑，自报家门。
　　“原来是简学长！”舒颖恍然大悟的同时还伴随震惊，原来简学长长得一点不比那位老师逊色，难怪他们会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学长？”李世瀚惊愕，“小颖，你竟然叫他学长？”
　　“迎新那天学长帮了我很多。”舒颖浅笑，露出甜甜的酒窝。
　　“三儿，没想到我们还是同道中人！”李世瀚为了表示自己的激动，狠狠拍了拍肖恩的肩。
　　“你认识简学长？”舒颖好奇。
　　“你的简学长是我的室友，”李世瀚狡黠一笑，“再明确点，是我的同班同学。”忘了说，他还是个未成年，比你小两岁。
　　舒颖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抱歉。”肖恩无奈一笑。学长梦就此终结。
　　“没关系，是我没注意。”舒颖一笑而过，虽然他没否认自己对他的称呼，但他没一开始就自称学长。况且他还帮了自己这么多，对自己也没恶意。
　　“三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李世瀚浅笑，格外激动，“她是我表妹，要不要考虑做我的表妹夫？”
　　“世子！你瞎说什么！”舒颖比肖恩反应更激动，“简学……简曦已经有主了。”
　　“三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世瀚语重心长说道，“明明有伴了还跑去装学长勾搭女生。”
　　“我单身，不谢。”装学长去勾搭女生的人是你吧，谁和你同道中人！
　　“你就欺负爱德华同学听不懂中文！”
　　“……”肖恩无语。
　　“简曦同学，昨天我等了你一天电话，”舒颖调侃道，“如果没有室友带的点心，我可能就饿死了。”
　　肖恩一怔，似乎真有邀请舒颖共进晚餐这回事。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忘记？和美女约会这么重大的事都能忘？在男校待久的缘故？肖恩差点怀疑自己改变了取向。最后归结为昨天和科林玩得太兴奋，忘了这件事。
　　“抱歉，我……”
　　“玩笑而已，”舒颖浅笑，“其实是我该感谢你的。如果方便的话，不如让世子请你吃饭，反正你们是室友。”
　　“……”李世瀚无话可说，“饿了吧，去点餐吧。”
　　两人终于离开了肖恩这桌。
　　一直被无视的科林表示很不开心。从前肖恩都是无视别人，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但现在，肖恩和别人愉快地聊天，无视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聊天内容。
　　“肖恩，”科林的语气委屈得像被抛弃的孩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啊？”肖恩一愣，“不要理会伊利亚的废话，你是我的朋友，纵然以后我结婚了，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我相信你。”科林听到他的承诺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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