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误

　　我的周身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能量库，那些能量让他变得强壮起来，我发现自己可以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用解决凡人任何俗事，我觉得这个变化应该是个好事。只是每一次能量涌入体内时那一种五马分尸的感觉都会令人生不如死。但内心深处对那个九天圣界素吟荷强烈的恨意令我屡屡支撑了下来。
　　那股强大的力量不曾涌入体内时，我就选一处安静的地方，打坐让自己沉静下来。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意识竟能随意地游走，只是不能游走的太远，否则便会被湖中的戾气吞噬。
　　我在打坐冥想的时候渐渐地对周围环境有了一定的了解，明白此刻自己已经吸收了诸多恶灵与虚妄之徒的术法，但是整个血冥湖是封闭的，我暂时无法冲出，只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恨，趁此机会潜心闭关。
　　随着时光的推移，我吸收来的力量与术法渐渐被运化吸收，并且运用的炉火纯青，而妄欲之尊的残念前世记忆也在我脑海中封存了下来。
　　“三百年，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被关了三百年！我从一介普通凡人顿升为虚妄道妄欲之尊，想来这也是你师父的功劳。”南风仰头大笑起来，“一条断臂，三百年的暗无天日，满身戾气，成就了今日的南风，这是素吟荷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石湖的湖水开始剧烈地动荡起来，整座迷宫般的美轮美奂的殿堂也开始剧烈地摇动起来，仿佛顷刻间便会坍塌成一片废墟。
　　南风慢慢地朝着石冰婵走去，周身的保护层忽然裂开了细密的缝隙，湖水的阻力令他瞬间感觉步履维艰，他的目光紧紧地盯住石冰婵，却发现石冰婵虽未动，她面前的湖水却灵波阵阵，不时地爆裂出一些星星点点的火花来。
　　“冰婵，冰婵！”
　　石湖水开始产生一阵阵轰鸣声，仿佛整片湖水愤怒了，浪花一层层漫过南风的头顶，他始终听不见冰婵的声音，内心担忧起她来，却又无法走到她的面前。
　　“为什么？”她嘶哑着声音终于问出声来。
　　南风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她继续问道：“为什么是我？”南风知她心中的悲痛却又无法安抚她，拨开层层湖水的阻力向她靠近，待得近由一尺左右时，石冰婵猛然向湖面飞去，一瞬间便冲出了湖面。
　　南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闪过泪光喃喃道：“今日之后的石冰婵也是我送给她素吟荷最好的礼物。”
　　石冰婵内心翻腾起千层浪来，她忽然腾空升起，一直冲出了石湖湖面，半空中透过结界，俯瞰着玲珑世界之外的宁静小镇，宁静的村落，不远处的小城，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世人平淡的生活，他们就是师父口中的天下苍生。
　　他们的平淡宁静就是众位悲悯圣尊们所要守护的祥和。
　　师父，你曾说慈悲众生乃是修身之道，万物皆有灵，蝼蚁尚可怜惜，可为何我横公鱼一族却不在这众生之门慈悲之列！赶尽杀绝只为你一众圣尊保全性命，你们有什么资格担得起悲悯圣尊？又拿什么空谈慈悲！
　　你养我育我，不过是想以我纯善之魂灵洗褪你灵魂内的污浊，以魂洗魂何其卑劣！枉我视你如师如母敬你爱你信任你，你却杀我先人灭我族类到头来只为食我魂魄，好一个悲天悯人的圣尊，好一处收孤怜孤的好戏。
　　这世间的祥和便是你们那些慈悲为怀的圣尊想要守护的吧？今日我就要让你看看这么多年你的辛苦始终都收获不了一个纯善至净的灵魂。你所要守护的便都是我要毁灭的，今日就从那一座宁静的小城开始吧。从今以后我便是永堕虚妄之道，也要为我横公鱼一族报仇雪恨！这宁静祥和，这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一大颗晶莹的泪珠自石冰婵秀美的双眸中滚落下来，如同孕育了千年的珍珠。泪水落在半空随即冰冻成一颗玲珑剔透的冰珠，跌碎在湖水中泛起细碎的涟漪。
　　石冰婵的双眸中蔓延出浓烈的恨意，额间忽的爆发出一阵赤色的光芒，光芒带着巨大的寒气冲破玲珑世界的界壁向尘世中那个繁华的小城飞去。她十指相互抵在一起，一股恶寒之气从指间迸发出来，随即她打开双手任由掌间散发出来的恶寒之气冲破界壁向着凡世上空四周蔓延。
　　那一阵阵恶寒之气以波涛汹涌之姿迅速蔓延，路过之地皆是寒冰一片，很快她所望见的宁静小镇，村落便都被层层寒冰包裹住了，就连路边的大树，花草，田地皆不能幸免。
　　但凡寒冰掠过皆无一幸存。
　　石冰婵在石湖上空旋转着，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怨恨，每一缕心痛与怨恨都交织成一股巨大的寒流，很快全身的戾气便将那小城整个冰封住了。
　　拿我们的性命换的一方尘世太平，却说是你们的慈悲。为什么？为什么要以绝我整个种族来成就你们这群伪善人！
　　“我是九天之上的慈悲圣人，你愿意跟随我去九天之上的圣洁之地吗？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收你为徒。给你一个美丽的名字，就叫石冰婵可好？”
　　石冰婵越旋转越慢，身子逐渐起了一丝变化——额前长出了长长的红色触角，身上的赤炎红裙慢慢变成了厚重的鱼鳞。待她完全化为横公鱼的模样时，巨大的身躯如同一颗巨大的玛瑙石毫无征兆地落向湖面。
　　南风猛然间冲出湖面一个旋风之姿伸出双臂接住了她。
　　“至寒千年，白附内仙灵之躯，非鲤而鲤身，披衣赤练为帜，夜化为人乃神恩……”她化为鱼的双眸无神地望向天空，用尽所有力气唱出那首童谣。
　　南风眼角湿润了，抱着她再次潜入了石湖中。
　　素吟荷自从那月夜下石冰婵被人劫走，便四处找寻，她知道那一阵黑色飓风不是各大圣门所有之术，必为虚妄恶灵之法于是便去昱冥山一带寻找，一无所获之后辗转奔赴了最大的妄徒山脉——吏山。
　　此时为正阴月仲冬，吏山荒草萋萋阴风阵阵，素吟荷站在山巅之上看向北麓的赤炎湖，此刻赤炎湖湖面微光粼粼，但氤氲着一层淡粉色雾气，煞是妖艳，苍白的阳光下透露出淡淡的戾杀之气。
　　素吟荷忽然想起当年利用凡体结晶去到玲珑世界的事来，意识神游寻遍天下虚妄之地都未能找到冰婵，那她去了哪里，会不会去了石湖，想到这儿她忽感到脊背发凉头皮发麻：难道师兄当年的担忧注定要成为现实吗！那个隐藏在冰婵背后的虚妄道徒究竟是谁，若是他能自由出入玲珑世界法力恐怕早已超越了轩辕弩，只怕比当年的轩辕弩还要难以对付。
　　如此想来，素吟荷不禁着了慌。
　　当年为救冰婵落入玹湖之时，她将最后的一颗凡体结晶交给了意曼山的舞婼仙师，如今想要去那玲珑世界却再也不可能了，此刻想来颇有些懊悔。
　　然而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吃，素吟荷无奈至极只得先行回了依霞山，准备一边回山练功一面观察尘世动静。若是冰婵知道了所有，那后果不堪设想。虽有心去各大圣门报信，却无颜说得出那令人不齿的缘由，只得作罢。
　　素吟荷御风飞行偶然俯瞰下界之时，发现东南方向有一座小城好似被严冰覆盖，心中骇然疾速落了下来，眼前的情况却让她目瞪口呆——
　　一整座城死寂无声，冰雪寒意，每一栋房屋都被巨大的冰石包裹的严严实实，地上皆是一层雪白寒霜。素吟荷屏气凝神，仿佛在风中能听见灵魂的哭嚎。她心中一阵骇然，转过几个弯来到小城的繁华街道上。
　　只见宽阔的街道上站着许多冰雕，皆是整个人被裹在晶莹剔透的冰石内。地面上那层层寒霜逐渐化去，此刻脚落在上面依旧能感觉到那一股冻入骨髓的阴冷。素吟荷将手触动在冰雕之上，那冰雕随即迸裂开来，冰石之中的人顿时化作一滩殷红的血水流落在脚下。
　　路上的行人，树上的鸟儿，街市上的家禽，无一不是如此被冰石包裹，素吟荷堂堂悲悯圣尊面对如此悲惨壮烈的情景竟毫无办法，这些人兽已然气绝。
　　众人之中有妇女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有手上牵着不足七八岁的稚子，也有拄着拐杖的七八十岁老人。
　　一座万人之城就这样化作了冰雕，无一人一兽一蝼蚁生还。
　　“……横公鱼八百年一成年，她才四百多年尚未成年，故而毫无用途，我不过是感恩于她的家族为我等圣尊做出了牺牲，才留了这么个孤儿……”
　　“你竟不怕养虎为患？若她长大成人又学了你的本事，知晓了家族的命运如何不气恼？到时只怕反过头搅得天翻地覆，到那时你如何收场？”
　　“我若是连那些都想不到如何敢收她为徒？你放心，我早已做了万全之策。”
　　想起多年前与师兄的对话，素吟荷望着空寂的死城眸中落下泪来。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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