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误

　　“那后来呢？”冰婵追问。
　　素吟荷轻柔一笑：“他辜负我，我便转身离去，哪里还有什么后来？我曾经以为温漓便是这尘世间最好的男子，却未曾想我刚离去，短短两年他就变了心转身娶了其他女子！可见世间根本无良人，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不过是随风之语，转身即忘。不若就此放开手一心寻道。”
　　“可是师伯他不是……”
　　“你师伯是我兄长，我岂能害他背离道法误入歧途？”素吟荷已然猜到她的话便打断继续说道：“师兄与我相识数百年，我岂不明白他的心？只是我却再不敢沾染情缘。”
　　师父的话石冰婵却始终不能认同，只因一人之错便说这世间没有良人，未免太过武断。至少在她心里冯玉堂还是谦和如玉般的。
　　“你与冯公子看起来倒也合拍，只羡鸳鸯不羡仙便是如此吧？”素吟荷见她低头不语问道，语气淡漠冰冷。
　　石冰婵慌忙道：“师父，玉堂他是个好人，我们……”
　　“为师知道依霞山的枯燥光阴令你厌倦，但你终究是我圣门之人，自明日起你便跟我回依霞山，思过崖上断情弃爱方为正道。”
　　石冰婵深知师父说一不二的性格，一旦她不应允的事情终究不会应允，若是忤逆，只会带来更大的惩罚，心中更害怕师父会因此事迁怒与冯玉堂，忙点头应了下来：“徒儿听师父的。”
　　“好，既然如此便早些休息吧。明日卯时四刻便启程吧。”
　　冰婵心中生出一丝苦涩，半日方艰难地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素吟荷见她忧伤至极，叹了口气：“婵儿，为师明白你此时的心情，但你为圣尊，他为凡人，寿数来讲便不匹配，有朝一日他会老，会死，而你依旧青春永继，届时的悲伤只会比现在更深，长痛不如短痛，望你能明白师父良苦用心。”
　　冰婵叩了一头泣道：“多谢师父教诲。”
　　夜间冰婵辗转反侧，趁着师父睡着之际下床给冯玉堂写了一封诀别信，回想着二人在一起的数月度过的欢快时光，只觉得悲从中来，不觉落下眼泪。
　　短短几句话却写了半个时辰，长吁短叹的枯坐在书桌旁，一直等到曦光微亮，了无倦容。
　　素吟荷知她一时之间难以割舍，也不便强行召唤她，只待将近辰时，方才唤了她一声“婵儿”。
　　冰婵木然的应了一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泪眼朦胧地看向吟荷，忽而跪拜下来：“师父，徒儿求您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与他往来了……”
　　素吟荷将她扶起微微一笑，“执迷不悟何其悲矣。”说罢抬手在她面颊之上轻轻一拂，石冰婵顿时瘫倒在地。吟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自语道：“为师数百年的养育与栽培岂容你肆意妄为，坏我大事。”话音落，已带着石冰婵消失不见了。
　　冰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放眼望去四面皆是冰石，寒气阵阵沁入骨髓。思过崖冰寒洞？石冰婵站起身来，环视这狭小的空间，是了，这就是师父所说过的冰寒洞。她向外走了几步，感到一丝异样，周围似是布了一层结界，伸开手推了推前方，果然一股大力将她顶了回来。
　　师父在她的周身布了一层结界，她顿时心生寒意，生出一丝绝望，一丝愤怒。为什么师父不相信她说的话？她说过会听师父的，乖乖地跟她回来，思过崖上断绝情缘，可为何师父还要将她囚禁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冰冷的师父，怎么会是当初对她疼爱有加的师父？
　　胡思乱想之际，一阵黑风闪电般在她眼前掠过，不多时南风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石冰婵骤然看见南风吃了一惊，“你……你怎么能来我们依霞山的思过崖？”
　　南风笑了笑，“我的本事你日后慢慢就知道了，我猜你一定想出这牢笼。”
　　“可是，我师父罚我在此思过，又如何能忤逆师命呢。”冰婵心中虽向往自由，却始终不敢违抗师命。
　　南风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笛，然后略施变幻之术，那玉笛瞬间化作了冰婵的模样，南风对冰婵眨了眨眼，“如此便可离开了。你放心，你师父暂时不会识破，待到你完成尘世心愿再回来，她不会发现任何破绽。”
　　石冰婵顿时眼前一亮笑道：“果然是好主意，只是那玉笛看起来好熟悉。”
　　南风没理会她的话只一手拉住她的手，出了冰寒洞，一个遁影下山而去。
　　两人离开了九天圣地，南风才悠悠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非常信任你，非常疼爱你，她就是如此信任疼爱你的？”
　　石冰婵见他嘲讽不悦道：“我师父当然也有严厉的时候，你生气的时候会与平时一样吗？”
　　“我没有生气的时候，活着干嘛要生气？逍遥自在多好。你师父显然是看不开，看你与那个冯公子情投意合，她便嫉妒自己身边无人陪伴，抓你回去必定是私心作祟。”南风说着斜着眼看了看她。
　　石冰婵没好气道：“我原本还想感谢你救我下山，看在你辱骂我师父的份儿上就免了，咱们各走各的吧。”
　　“哎哎，我哪一句话辱骂了你师父？你这丫头枉为圣尊，过了河便拆桥。”南风凑上前笑道：“若是各走各的，你确定你到的了桐州城？”
　　“你虽未曾骂她老人家，言语间却分外藐视她，我怎能与你同路，再者，你这一身黑色，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
　　“我……”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依你所见但凡穿黑衣的都是坏人？”
　　“那是自然，你看我九天圣地就没有人穿黑衣。”石冰婵得意道。
　　南风一本正经说道：“那你九天圣地未必就全是好人。”
　　石冰婵瞪了他一眼转身与他相反的方向去了，南风忙追过去问道：“这么小气，我又没说你，再者你一个人有银子吗？”
　　石冰婵摇了摇头，“我御风飞行回到桐州，根本不需要银子。”
　　南风得意道：“你自己试试看你身上可还能使得出一丝术法？”
　　经他一说，冰婵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连最普通的术法都无法施展出来了，不禁慌乱：“这……难道是师父？”
　　“你师父怕你冲破结界，自然会暂时封印住你的术法，这几日你与凡人无异。”
　　冰婵急道：“可是，以我的术法本就无法冲破结界，师父为何还要……”
　　南风冷笑道，“你师父的为人，你未必清楚，亦或你根本就看不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怕有朝一日被她所害，还要感恩。”
　　“我师父的为人我自然清楚，师父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我不许你轻蔑她。”
　　“现在我不与你争吵此事，咱们还是先去解开你身上的封印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解开，等你恢复术法之后再去桐州不迟。”
　　“你说的可是真的？”冰婵一喜追问道：“是什么地方？”
　　南风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地方你去过。”说罢任凭她再追问亦是不说了。
　　石冰婵一心想要尽快见到冯玉堂，此时听他如此说便跟着他一路而去。两人御风飞行一路到达一个热闹的镇子后落了下来，南风一面漫不经心地的看看热闹，一面故意拖延时辰，冰婵心中焦急却也催不得，只得任由他闲逛。
　　走过一家酒楼南风摸了摸肚子，“走了一路了，我饿了，咱们去吃点饭。”说着抬脚进了屋内。
　　石冰婵不情愿地跟了进来，坐在桌边不解地问道：“我看你既不像生意人，又不像富贵公子，行南闯北花钱如此大方，你哪里来的银子？”
　　南风狡黠地笑了笑故作高深道：“我能闻得到银子的味道。”
　　“银子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
　　“当然是香味了。”南风说着解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大口酒，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石冰婵嗤之以鼻道：“不说就不说，我也懒得知道。”
　　两人吃罢饭，继续上了路，这一次南风带着冰婵一路御风而行，夜幕降临之时便到了露洲城。两人在露洲城郊的“夜郎为卿”小客栈门前落了下来，石冰婵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客栈回头看了南风一眼，“夜郎为卿？这里能做什么？”
　　南风微微一笑：“喝酒呀。”
　　“你不是说在这里可以解开我身上的封印吗？喝酒是何意？”冰婵不解。
　　南风拉着她进了院内，解释道：“若说夜清的本事别的没有，这酒却是一绝，他的酒喝上一晚自然能解开你的封印。否则我也不会带你过来。”
　　石冰婵将信将疑，“我从未听过喝酒还能解开封印。”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南风淡淡一笑，“你看夜清已经将酒菜都备好了。石姑娘，请吧——”
　　“夜郎为卿”各房都已掌灯，烛光微亮明明灭灭遥遥望去遥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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