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

　　荒拉着竹姬去海边了。

　　路上有不少人和荒打招呼，他都只是点点头就过去了。他此刻只想好好地找个地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看竹姬的样子。

　　一场大火之后竹姬没破也没损，而现在还是健健康康地，乖巧地按照荒的吩咐坐在礁石边上，等着荒的问话。

　　荒没问话，他突然鬼使神差地伏下身来，张开了双手，把竹姬的整个身体抱住。

　　“荒为什么要抱竹姬？”竹姬的身体怔了怔，脸火热火热的，好不适应。因为从前只有万年竹会抱她而已。

　　“别动，乖乖坐好。”荒不觉搂紧了一些，虽然他的身体还不太大，但长大之后，也一定会变得像村里的大人那样高大强壮，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嗯……”竹姬伸手回抱住荒的腰，摸一摸，比万年竹的要细，很有手感，她不禁隔着衣服捏了捏荒腰间的肉。

　　荒痒得大笑。

　　为了报复，荒也顺手挠了几下竹姬的腰，好让她一边笑一边求饶。竹姬却坐着不动，任荒给她挠痒痒。

　　竹姬没笑，因为她啥感觉都没有。荒以为竹姬天生就是不容易痒的体质，就放弃了捉弄她，转而与她肩并肩坐在那儿看海。

　　海风拂来的时候，让两人的衣衫都飘起来，挠得脸部发痒。

　　片刻后，竹姬忽地捂住肚子大笑，笑得差点从礁石上滚了下来，幸亏荒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这时，竹姬还在笑个不停，笑声随着海风扩散，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荒赶紧从礁石上跳下来，拉起竹姬的手往没人的地方跑。大概跑了两三里的路，竹姬才止住了笑声，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笑到完全没有了力气。

　　原来如此，荒总算是明白了。

　　竹姬刚被挠痒痒的时候不笑，原来只是反射弧太长了而已。

　　好久没这么胡闹过了，这一个多月来，荒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当他从小胖子口中得到火烧竹林的消息后，真的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哭一场。可荒在内心深处，又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不能给大家展示脆弱的一面。

　　村里的所有人，都对荒寄予了极大的崇拜。他一说伤心难过，大家都会慌乱。

　　荒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严肃起来：“别玩了，都快笑到腰疼了。我问你，那场大火，你是怎么脱身的？”

　　竹姬捏住自己从头发上垂下来的绢花发饰，才发现断了一根流苏。她立即将断掉的流苏塞到发丝里，当无事发生。接着，竹姬偷偷瞄了一眼荒，观察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后，才慢吞吞地说：“火？可是我，我在爹爹身边，没火，我怕火。”

　　荒摸了摸竹姬的脑袋：“算了，谅你也想不起来。”

　　这次终于不是一个手刀劈过来了，荒终于肯正常地摸她的头。明明他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却时常不肯表达出来。

　　悠悠的笛声在山谷中传来。

　　那是万年竹呼唤竹姬回来的声音。

　　竹姬只认得万年竹的笛声，他的笛声是最为独特的，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竹姬靠近荒，一只小手小小力地拽着荒的袖子：“爹爹的笛声……竹姬得去新家。”

　　“新家？”荒没听懂。

　　“嗯，竹林没有，去找竹林住。”竹姬回忆起万年竹说过的话。

　　“是吗，你要离开村子了？”荒的眼神飘忽了，他故意不去看竹姬那双朦胧的眸子。

　　“不……不想……”竹姬细如蚊鸣，低下了头。

　　“离开正好，耳根清净。”荒背过身去，说得轻松。

　　竹姬哭唧唧：“可是……”

　　荒仍然不去看她的脸，一一列举她的缺点：“又麻烦又爱哭又傻，还听不懂人话，简直是麻烦鬼。”

　　竹姬把自己内心所想道出：“想……跟，跟着荒。”

　　荒知道，让竹姬一直留在人类的村庄，是极不安全的。

　　人类有时真的会很残忍，他就有一次亲眼见村里的大人找了几个僧侣来捉后山出没的几只老鼠妖怪。就因为那几只老鼠妖偷了玉米吃，就判断他们是坏的妖怪，抓住之后就用石头绑住他们的手脚，直接扔到了大海里去。

　　荒还清楚地记得，那些大人在海边欢呼雀跃着在骂妖怪该死。

　　“最好快点离开，免得我背后总有一个跟屁虫跟着。”荒最后狠心地丢下一句话，他只希望竹姬能藏得好好的，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竹姬抬头望了望荒。( Q ﹏ Q )

　　犹豫了许久，竹姬才肯放开他的袖子。她不懂荒为什么要急着赶人走，她就只是单纯地想和荒一起玩而已。

　　万年竹的笛声越来越响亮，也愈发地急促，竹姬必须马上离开。

　　她一边难过着，一边顺着笛声的方向跑。

　　笛声是从山上蹿来的，声音缭绕，在山谷间流转，即便是潺潺清泉也不能与这笛声媲美。

　　万年竹告诉过竹姬，总有一天她也要学会吹笛子，笛子可以作为保护自己保护同伴的武器。像万年竹那样的草本妖怪，天生就是守护和帮助他人的存在，所以他们也很容易修炼成神。

　　竹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成神，也不清楚成神有什么好处，反正万年竹这么说了，她就要照听。

　　猛然间，竹姬驻足了。

　　在溪流旁，有个胖胖的身影，正拿着木桶打水。那小男孩满额的密汗，背后的衣衫，湿了一大半，双手提着个水桶两腿开立地走着，走两步，停一下，提起袖子擦擦汗。

　　竹姬认得面前的这个男孩是谁，不仅认得，还很熟。她站在原地，叫了几声：“胖子哥，胖子哥～”

　　因为见着了胖子哥，刚才荒赶她走的事情又在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心情也就没那么糟糕了。

　　小胖子被吓得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往后倒，碰到旁边的水桶。他的身体太重，让水桶一翻，里面的水沿着岩石流回了溪边。

　　然而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小胖子的眼光直直地停留在竹姬身上。忽的，他迅速起身，绕过竹姬，跳进溪水里滚了几圈，肥胖的身躯使得水花四溅，让他身体倒清凉了不少，可全身都湿透了。

　　小胖子使劲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埋头在溪水中泡，等在水里憋得快没气的时候，小胖子才肯定眼望正蹲在溪边的竹姬。

　　小胖子的唇齿在打颤：“是……是……是是是竹姬的灵魂吗？没看错吧？天呐！我眼睛一定是坏掉了！”

　　竹姬不懂小胖子为什么在全身发抖，就又多叫了几声：“胖子哥，胖子哥！”

　　“在在在，我在的！”小胖子从溪水中起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竹姬的手指，从手指尖上传来了温度，让他确定了面前这个竹姬不是什么幽灵。“你你你，你已经……！有有有……有温度！”

　　“胖子哥为什么害怕？”在竹姬的认知里，发抖就是害怕，害怕就会发抖。

　　小胖子一见竹姬，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哆哆嗦嗦地澄清道：“不是，我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没被烧！你怎么逃出来了！怎么那么久都不来告诉我一声啊！好担心啊，真的好担心！担心到害怕。不不不，我在说啥呢，不是害怕，胖子哥不是在害怕。”

　　小胖子说不清，越说越混乱，全身湿漉漉地抱了过去。

　　跟荒一样，小胖子一见竹姬就想抱过去，因为她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从他见过的女孩子中，没有一个能像竹姬那样，用软糯糯的声音喊他胖子哥。

　　竹姬问了同样一个问题：“胖子哥为什么……抱？”

　　小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是湿淋淋的，害得竹姬的衣服也被沾湿，他赶紧松开手，尴尬地笑笑：“抱就是因为太激动了，胖子哥喜欢你才会抱啊。”

　　竹姬歪头：“抱是喜欢？”

　　小胖子竖起一根手指，点头道：“对，没错。”

　　竹姬向前伸了伸手，她想回抱小胖子，可是胖子的腰太胖，圆圆滚滚的像一个球，她张开手臂都抱不了一半，只能委屈地说：“竹姬抱不到。”

　　小胖子懵了。

　　他揉了揉腰间的肥肉，一坨一坨地黏在一起，确实很不美观。

　　小胖子挠挠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唉？啥？那也不是没办法嘛，我出生就那么胖了，啊啊……被女孩子说好尴尬啊。”

　　他也知道自己是全村最胖的小孩，他觉得胖是财大气粗的象征。平常来说，小胖子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表，可现在被竹姬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在意了。

《[猎人]失落的土豪》




《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