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女

　　一片竹叶乘风落在了荒的头上。

　　竹枝上的叶子也随风摇摆互相摩擦，由此而发出飒飒飒般美妙的声音，飘进了荒的耳朵，使得他的心生犹如沐浴在一片治愈之地中。

　　荒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他打开竹姬的手掌，把那只金黄色的甲虫王放在竹姬的手上，说：“给你，赢了一次，我不想要了。”

　　甲虫在竹姬的手中，张开锋利的钳子开始啃咬她的手掌肉。竹姬手心一疼，拼命地甩着紧夹在表层皮肤的甲虫。来回甩手几个回合后，都不能将甲虫弄掉。

　　那是因为竹姬身上带着竹叶的气味，使甲虫以为她就是食物。

　　如果竹姬能够利用那只紧抓着荒衣角的手将甲虫拿开，也不至于这般费力。

　　然而荒并不想帮她一把。

　　既然荒无动于衷，竹姬再怎么摆出委屈的表情也是白费心机。她终于舍得把手缩回来，将手掌上的甲虫拿掉，轻轻地放它到地面的竹叶上，任意让它啃食。

　　荒要动身离开。

　　竹姬反应过来后，便伸长她那短小又灵活的手臂，偷偷从荒后面的腰间扯过来了一个小锦囊。松开绑住锦囊的绳子，倒放在手心上，从里面出来了一块长得奇形怪状的贝壳。

　　“这是战利品，不能给。”荒察觉到腰间剧烈的动静，又转身一把抢过贝壳。

　　“……给……给……”竹姬摊开了双手，剁着脚，对荒露出了无比渴望的眼光。

　　“不要。”荒背过身来牢牢地握住贝壳，死都不打开手掌。

　　竹姬不放弃，她弹跳起来稳稳地挂在荒的后背，压到荒的头发。荒的头皮在生疼，控制不好力道，反手一推，说：“快缩开手。”

　　竹姬被摔在地上，有竹叶缓冲了冲撞力，她不怎么感到疼。不知从何时开始，竹姬学会了人类那套苦肉计，她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眼角处还瞬间挂上了泪珠，可怜兮兮地望着荒：“给我……吗？”

　　这种疑问的语气无疑是件大杀器。

　　“算了，当送了人情。”荒心一软，便把竹姬从地上拉起来，顺便帮她拍拍衣服上沾到的竹屑，把贝壳放在她手掌心上，并且手痒地捏了下竹姬的脸蛋，“到此为止，如果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知道吗？”

　　拿到想拿的小玩意，竹姬一本满足，奔跳着返回竹林深处。

　　终于将这只麻烦鬼打发走了。

　　荒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天，已经是满天的星星了。他每走两步便会回头一望，看那个小麻烦鬼会不会跟来。确定背后没动静，荒才安心回家，此时他的状况就可以用饥肠辘辘这个词语来形容了。

　　多亏这一路的景色尚好，他自己一个人披星戴月，感觉也不错。

　　回到村长家后，村长果然询问了荒晚回来的事，他就说路上耽搁了时间，下次不会这样了。对于荒不走心的回答，村长爷爷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次日清晨。

　　大人们又出去捕鱼了。

　　经过了寒冬腊月之后，海的养分增多，适合鱼类的繁衍生长，所以大家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海，这样的话，丰收的海产品会较多些。村里的孩子被闲置在村庄中，由一些老人和部分妇女看着。而老人和妇女大多会在家中做些手工活补贴家用，自然而然地，孩子也不会怎么受到约束了。

　　村里长大的孩子和城里的不同，他们更会找乐趣玩，上蹿下跳也不失为一种娱乐方式。

　　这点，荒与他们格格不入。

　　荒爱学习，闲时就会去教书先生那儿拿几本书，誊抄下来，多读几遍。他认为书中所描述的内容可以增加他的见识，所以，他一大清早起来除了洗漱吃早点，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案桌前看书。

　　看没多久书，便有顽童朝着荒房间的窗户扔小石头了。他心无旁骛，手还能准确地接住飞来的小石子。

　　“荒不去玩吗？老闷在屋里多无趣。”小胖子双臂按在窗边，露出个脑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向荒招了招手。

　　荒的眼睛从未从书本上离开，冷淡地说一句：“不去，别来打扰我。”

　　小胖子嘟长了嘴巴：“切，真扫兴，那算了吧。”

　　这个荒，一读起书来，便不能自拔。小胖子不明白书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到处奔奔走走比较有有趣。小胖子转身准备出门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害他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地里去。

　　还好他是个灵活的胖子，翻了个跟斗完美地落地，还有多余的动作出门摆了个帅气的姿势。

　　“痛……”

　　从刚才的地方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

　　小胖子回过神来，循声而望。就在院子门口边的一小块菜地上，露出来一个人头！是一个看不见身体的人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

　　好惊悚！

　　大白天的撞鬼了！

　　受到惊吓的小胖子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声音颤抖着大声叫喊道：“哇呀！荒！快出来看看！人……人头！”

　　“烦死了，别大吵大闹的。”荒放下书，揉了揉额前的穴位，仿佛耳朵有只苍蝇在嗡嗡叫。

　　小胖子退到围墙边，扶住墙边，紧张地冲里面喊：“不，不是，你出来看看就对了！”

　　荒不耐烦了，从房间出来，瞪了小胖子一眼。只见小胖子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腿抖得厉害，嘴巴张大不能合上，食指指着菜地的方向。

　　循着小胖子所指的地方，荒就往菜地上瞥了一眼。

　　头戴竹叶发饰的女孩，是竹姬没错。

　　“又来给我找麻烦了。”荒蹲下来，捏了捏竹姬的脸蛋，又一个手刀劈在她的头顶上，然后满不在乎地离开，想继续回房看书。

　　小竹姬把自己埋在菜地上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前段时间，荒每天醒来经过这片小菜地时，都会被吓到。不过久而久之，荒习以为常后，就不再留意菜地里的异常。反正村长爷爷的眼睛不好使，也发现不了混在蔬菜中的小竹姬。

　　随后，小胖子亲眼看着竹姬扭了扭脖子，慢慢地耸了耸肩膀，便可以轻松地从泥土里钻出来了。竹姬的衣服上全沾着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小胖子仔细一看，觉得眼熟，好像昨天还来观看甲虫斗技比赛来着。

　　“你们认识吗？隔壁村来的？”小胖子快速拉住了欲要回房的荒，还在胆战心惊着。

　　正常的孩子怎么会调皮到用这种活埋的方式来搞恶作剧？正因为如此，小胖子才心有余悸。

　　风竹林在两村的交界处，荒并不能判断竹姬是属于哪个村子的，因为两个村子的村民都可以去竹林里挖取鲜竹笋。

　　“她就是从隔壁村来的。”荒是这样对小胖子说的。

　　了解到小竹姬的来历之后，小胖子松了一口气，他拍拍胸口，向竹姬示意友好：“怪不得，你是找荒玩的？”

　　“找……荒玩？嗯！”她此刻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每一句话都是通过模仿得到的。

　　小胖子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事情做，就先撤一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娘叫我等下去帮忙晒渔网。”

　　在捕鱼的过程中，渔网容易被鱼翅刮破。定期洗渔网补渔网晒渔网，也成了这群渔家孩子的必做任务。当然，荒是被特别对待的，他什么都不用干，只管预测最近有无大灾大难就行。

　　院子里就剩下荒和竹姬了。竹姬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抠着手指头上脱落的表皮，也不打算离开。

　　“你来多久了？”荒开口问道，其实他更在意的是竹姬身上那件脏得不像原样的衣服。

　　竹姬不懂如何回答，就比划着手势，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整夜？”荒猜测。

　　竹姬莫名兴奋地点头，但又不敢太过靠近于荒，只能远远地冲着他微笑。因为昨天就有过一次教训了，太接近荒的话，会被他无情地甩开。

　　荒小声喃喃着：“跟屁虫。”

　　[跟屁虫]这个新颖的词语，在竹姬的认知里头，是不存在的。由于思维的惰性，她干脆就把荒的话翻译为[你是一条虫子]。

　　竹姬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脸说：“小竹姬，小竹姬……是竹……”

　　荒没好气地跟她辩解：“小呆子，跟屁虫都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就是跟屁虫。”

　　[小呆子]这个词语，也不在竹姬的理解范围之内。她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小竹姬是竹，是竹。小竹姬是……”

　　“好了，一句话别重复太多遍。”荒走过来，凭着身高的优势，又给竹姬的头顶来一个手刀。

　　“嗯。”竹姬乖巧地点头，啥都不说了。

　　“我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快回竹林里去，别跟过来了。”

　　“跟……过来？”

　　是不要跟过来，不是跟过来。荒的苦恼就在于，跟竹姬沟通是件天大的难事。不管他说什么，转换到竹姬的脑袋中，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无法沟通。”他实在不想跟竹姬瞎扯了，就暂时把自定的每日看书任务放一放，这就出门去吹吹海风，好消退一下从今早开始就产生的不良预感。

《[猎人]失落的土豪》




《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