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十月

　　忙了七八天才收完玉米，将玉米在院子里晾干，挂好，最忙的时日便算过去了。花生一直有的挖，估计到十月底还能在地里翻出一些花生，但不用那么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又忙了一天，回家时弟弟陆明已经在门口了。他每个月能休息一两天，休息的时候一般都会回村子。见到弟弟心情自然很好，老高送来的野猪肉还有一些，晚上便可以拿来吃掉。
　　“哥，还忙吗？”我觉得我最近黑了不少。
　　“没那么忙了，玉米都收好了，这两天在翻花生。”
　　“哦，那还好。掌柜的这次放我三天假，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地里。”我弟弟还算不错的。
　　“怎么这次放三天？”
　　陆明摇摇头说：“最近店里生意不怎么好，掌柜的身体也不舒服，就想关门歇几天。”
　　他们店我去过，当然是看我弟弟才去的，那里的饭我吃不起。我记得店里生意不错的样子，没到吃饭点里面就做了不少人。不过陆明能休息也是好事，生意好不好他管不了那么多。又对他说：“算了，事情不多，你好好休息吧。”跑堂毕竟不比下地干活，他长时间没做过农活，未必做的来。
　　“行吧，那白天我给你做饭。”
　　“嗯。”想起那些肉，我问他：“你最近看见父亲了吗？他好久没回家呢。”
　　“前天看到了，就在镇上，叫他也不理我。”陆明在镇上看见父亲的次数确实比我多些。
　　“唉，行吧，管不了他。”摇摇头，又说：“我去做饭了，有人送了些野猪肉过来，我去炒炒。”
　　“咦，谁这么好心？”陆明听了挺开心的。
　　我便把帮老高抬野猪的事情说了说，他听完说了句“老高人还不错”。
　　做饭时，我把陆明叫厨房来，拿着菜刀对他说道：“你看，这刀上有字，是不是很奇怪？”
　　陆明见我拿着菜刀对着他，吓了一跳。听我说完，他拿过菜刀，左看右看的看了半天，说道：“哪里有字？我怎么看不到？”
　　“嗯？”我接过菜刀，字还在啊；又摸了摸，凹痕似乎越来越明显了，又对他说道：“你仔细看看，这不是字么？字迹还在呢，能摸的到。”
　　他拿过菜刀摸摸看看，又看了看我，说道：“哥，你不是眼睛花了吧？没字呀。”
　　我见他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这刀，有问题，大问题。
　　见我不说话，陆明又说：“哥，你不能一直一个人呆着，等忙完了去镇上住段时间。”
　　“嗯？你说我一个人闷傻了么？”我还在想为什么我弟弟看不到刀上面的字。
　　“嘿嘿，不是说你傻。”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说道：“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认识字，故意耍我呢？”
　　“对！”我想到了，我弟弟不认识字，所以既看不到字，也摸不到字迹。
　　“什么对？你弟弟虽然没读书，但是算账清楚的很，不比读书人差。”陆明以为我说他。
　　我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我眼睛花了吧，最近太累了。”刀上面有字，不识字的人竟看不到也摸不到，好神奇啊。
　　不知道我解释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反正我们便没再管那把菜刀。我炒了一大盆猪肉，又把剩下的一小段被腌的干瘪瘪的大肠烫开炒了，还用猪油炒了个青菜。陆明不喜欢喝玉米糊，就做了些玉米饼当主食。
　　“哥你手艺不错，要不去我们店里做厨子吧。”陆明吃的很香。
　　“我去做厨子，家里的地怎么办？”
　　“荒了呗，反正一年种不出几个钱，厨子一个人能领七八钱银子呢，不比你种地强？”
　　“那么多么？”我算了一下，一个月就算七钱，一年就是八两四钱，两年就是十六两八钱，凑合一下差不多能给陆明娶个媳妇了。不过想到这里我就打住，说道：“不行，我做菜水平自己清楚，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月值七八钱的厨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母亲辛辛苦苦垦出来的山地，我不想就这么荒掉。
　　陆明想了想，也觉的有道理，便不再说。我看着他，忽然心里有些发酸，兄弟俩都人模狗样的，怎么连个媳妇都娶不了呢？
　　“哥，我跟你说件事。”陆明忽然冒出来一句。
　　“什么呀？”看陆明认真的样子，感觉不是小事。
　　陆明抬起头，小声说道：“我看中了一个女孩子，她也对我有意思。”
　　“那是好事啊，谁家的女孩？”
　　陆明还是很小声，说道：“镇子里张七爷的二女儿。”
　　“哪个张七爷？”我已经在盘算能凑出多少钱给他娶亲了。我手上有一些卖粮食的钱，加起来不过五六两银子，都是给陆明留着的。他自己在酒店做了三年，不知有存多少，我也一直没问。但是如果他自己能凑四五两，加起来再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成了这门亲事。
　　“就是最有钱的那个张七爷，上个月他和他这个女儿来我们店吃饭，然后就认识了。”
　　“呵呵，不错呀小子，找了户有钱人家。”听了更觉艰难，女家那么有钱，十两银子塞牙缝只怕都不够。于是我又问道：“这两年你手里存了多少钱？”
　　“啊？”陆明没到我突然问这个，低头说道：“哪里存得了钱，父亲没钱了就来找我。”
　　我很吃惊，第一次知道陆明的钱都给了酒鬼父亲，问他道：“你的钱都给他了？”
　　陆明点点头说道：“我以为你知道呢，每次我发月钱他都会过来找我要，不给就耍泼，骂我。”
　　我感觉身子有些软，又说道：“难怪他总是有钱喝酒，原来都是从你那要的。”我坐直身子，对陆明说道：“那你下次别给了，知道吗？”
　　“你以为我想啊，可是不给他就闹，还说要去店里吵，说自己养的儿子不管他。”陆明叹看叹气，又说：“我也不想丢了工作。”
　　我忽然觉的想笑，自己兄弟俩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偏偏还一点办法都没有。陆明见我发愁，又说道：“哥，你别担心，张老爷也很喜欢我，说不用我们家出彩礼聘礼。”
　　我眼前一亮，忙问道：“这么好的事？”想了想又问：“不是要你入赘他们家吧？”其实入不入赘我并不怎么在意，只要以后生了小孩，有一个两个姓张就行了。别人肯定不这么想，说闲话的肯定不少，可谁管他这么多？
　　“不用的。”陆明摇摇头，又吞吞吐吐说道：“就是阿离她左手多了个手指头……”
　　“阿离就是那个女孩么？多了个手指头，也没什么要紧的吧。”我觉得确实不要紧。
　　陆明见我毫无反应，开心道：“是没什么打紧的，什么事都可以做，没影响的。”
　　我也很开心，简直是突如其来的喜事，但想到父亲，又问道：“那他们家知道咱家的状况么？父亲，还有你这个单身老大哥。”
　　“嗯，我跟阿离说过，她说张老爷不介意。”
　　“我的意思是，父亲以后还去找你闹怎么办？闹到别人家里那更不好。”陆明有点不明白我的意思。
　　陆明也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应该不会吧，他有这么浑么？”
　　我叹了口气，说道：“他这么无赖，还真有可能去骚扰你们。”
　　陆明也有点头疼，说道：“张老爷家有些势力，父亲去乱来肯定会挨揍的。”
　　“算了，父亲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又问他：“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有定下来吗？”
　　“阿离说应该在明年正月吧。”
　　我点点头说道：“挺好的，你成亲了算是咱家这几年来最好的事情。”弟弟婚事有了着落，我是由衷的为他高兴，不过心底也确实有一点点失落。
　　“嘿嘿。我下个月放假可能要留在镇上，不回了了。”
　　我立刻就明白了，说道：“陪你那个阿离吗？好啊。”想了想又说道：“一会给你拿些钱，你给阿离买些小礼物，女孩子都喜欢的。”
　　“不用啦，你留着自己以后用。”陆明也不知我能不能娶到媳妇，但留着总没坏处。
　　我摇摇头，说道：“我用不到什么钱，放在都是给你存的，女孩子你给她随意买些吃的玩的，就会很开心的。”
　　陆明点点头，说道：“你都没牵过女孩子手，怎么知道的？”好吧，我是没牵过。
　　“书上看的。你别再把钱给父亲了，知道吗？”
　　“嗯，我不会让他知道。”陆明又说：“我好多次把客人喝剩下的酒偷偷给他，差点被掌柜发现呢。”
　　“唉，以后别偷了，让人知道了不好。”
　　“嗯。”陆明又开心道：“阿离说等我们成亲了，让她父亲给我谋个正经事情做。”
　　“那感情好，呵呵。”我放下饭碗对他说道：“你把碗洗了，我去拿钱。”
　　陆明在家住了两天，第三天就回到镇上，带着我给他的一两多碎银子。他回去的那天晚上我有点睡不着，想了很多。如果父亲能正常一些，不需要很尽职尽责，只要稍微正常一些，我们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好在陆明总算遇到好人家，希望他能过的好点。如果母亲还在，肯定会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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