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止符[西幻]

　　“又是一夜未归，我还挺担心的呢。”

　　特蕾西回到别墅已经是当天下午，“将军没有通知你吗？”

　　“他昨天亲自来过。”阿尔纳见她在沙发上坐下，将刚泡好的红茶递给她，“他不是去米兰了吗，怎么回来了？”

　　“据说是从罗马宪兵那里得到了消息。”特蕾西捧着茶杯翘起腿，盯着地面。

　　阿尔纳察觉到她不是很热衷于这个话题，就笑着转了话锋：“我们还能留在罗马吗？埃尔维斯那边……”

　　“这倒是暂时不必担心，他今天早上去看望了维诺，显然已经放弃英诺森这个靠山。”特蕾西说，“维诺的伤需要静养，我们至少还要在罗马住上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就要前往巴黎？”

　　“差不多，就是最近的事了。”她笑了笑。

　　“这样也好，给我留出点时间在巴黎选购新居，情报屋的搬迁工作也要提上日程了。”阿尔纳在她身边坐下，拿出随身的钢笔和小本子唰唰唰记了起来，“你对新房子有什么要求吗？”

　　“离市中心近一点，环境不要太嘈杂，其他的随你安排吧。”特蕾西说。

　　阿尔纳正运笔如飞的时候，特蕾西从衣服下面掏出一把手/枪来扔到了桌上，他抬头看了眼，愣了一下，惊讶地问：“你昨天真的带了枪？”

　　“是呀。”特蕾西眨眨眼，心想幸好埃尔维斯的人没有对她搜身，不然场面就会变得很尴尬。

　　阿尔纳笑了出来：“你会用吗？”

　　“不太会。”特蕾西承认道，“壮胆。”

　　“我记得你在射击场的表现很不错啊。”

　　“那和实战是两码事。”

　　“也对，你打架一向靠嘴。”阿尔纳笑说。

　　特蕾西：“……”

　　如果不是她擅长信口开河，经常将对手忽悠得找不着北，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阿尔纳将小本子收起来的时候，特蕾西忽然说：“将军这次帮了我大忙，我们哪天请他来别墅吃晚餐吧？”

　　阿尔纳震惊地盯着她。

　　“怎么了？”特蕾西奇怪地回望。

　　“你怎么忽然回心转意了？”

　　“只是吃顿晚餐而已，表示一下感谢。”特蕾西说，“其他的谢礼他也不会接受，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放心，我绝对会为你们准备空前丰盛的晚餐。”阿尔纳深吸一口气。

　　特蕾西总觉得他忽然来了精神，不由疑惑地多看了他几眼。

　　——

　　维诺出院以后又在别墅里静养了十余日，一个月很快过去，这是特蕾西在领事馆工作的最后一天，当天晚上，修斯顿被邀请来到别墅共进晚餐。

　　今日的晚餐是阿尔纳和家中厨师拿出十二分热情精心准备的，菜品相当丰盛，餐厅也布置得十足奢华，这华美的铺排将修斯顿都吓了一跳。

　　晚餐进行到中途时，他问：“你们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回巴黎？”

　　“是的，还要做些准备，大概一个星期以后动身。”特蕾西说。

　　听了这话，维诺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红酒，阿尔纳却怔了一下。

　　直至晚餐结束，他们送修斯顿到别墅大门前，目送他的马车离去。阿尔纳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好吗？”趁着特蕾西回房休息之时，阿尔纳有些失落地问维诺。

　　“没什么好不好的。”维诺说，“我也承认将军是个很不错的同伴，但是这件事，我们还是应当尊重特蕾西的意见。”

　　——

　　翌日一早，特蕾西没有再来上班，安格斯去查看她的宿舍时，发现她落下了一块怀表在床头。

　　“将军，要不要找人给她送去？”他拿着怀表走入修斯顿的办公室。

　　“我亲自去吧。”修斯顿看了看那块怀表，接了过来，“正好上午有事出去。”

　　他雇了马车前往郊外，出波波洛城门一直往北，这是他第五次去往情报屋，一路上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头空荡荡的。

　　像特蕾西平常做的那样，他在距离别墅数百米远的地方下车，再徒步走过去，从外面看起来，别墅与往日并无不同，只见铁门敞开着，车夫正在庭园里给他的马套上鞍辔。

　　“斯迈尔先生。”修斯顿上前，摘下帽子，“特蕾西在家吗？”

　　车夫将嘴里叼着的烟拿开，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她已经动身前往巴黎了，竟然没告诉大人您吗？”

　　“什么？”修斯顿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们已经动身前往巴黎了。”车夫重复了一遍，“小姐，维诺少爷还有阿尔纳，都走了，我留下来收拾最后一批行李。”

　　“是几点的火车？”修斯顿的声音有些虚弱，他只觉得脑海中空白了片刻。

　　“十一点半，在中央车站，第三站台。”车夫说，“您快去吧，现在去或许还赶得及。”

　　修斯顿看了看手中怀表，已经十点三十五分，他匆忙道了谢，转身跑了几步，又回过身：“可以借我一匹马吗？”

　　车夫点点头，利落地将一匹白色骏马从马车的车辕上解了下来，把缰绳递给他。

　　修斯顿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催马前行，一路上风驰电逝。他多么希望自己家中那匹英国纯血马此刻能在身旁，这样他一定能赶在发车时间之前到达站台。

　　特蕾西骗了他，明明说了一周之后才走，实际上却在今天动身离去。

　　修斯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现在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感，慌张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这匹马跑得再快也解不了他心中的焦灼。到达中央车站时，已经是十一点二十，他跳下马，根本来不及安置坐骑，立刻向车站中跑去，他推开面前无休无止的拥挤人群，忍不住又想起狂欢节那一夜，他在人潮中看到了特蕾西的影子，那时他也像今天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这几个月的时光仿佛是虚幻的，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十一点二十五，他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第三站台。

　　站台上的人只剩下很少一部分，零星散落在各个车厢跟前，大多数乘客都已上车，修斯顿气喘吁吁地沿着站台奔跑，目光扫过每一个窗口里的面孔，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特蕾西不在这儿，她究竟去了哪里？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前面那节车厢门口，维诺正在将一个沉重的行李箱拖上火车。

　　“特蕾西！”修斯顿跑过去向车厢里张望，里面没有别人，只有维诺站在门口。

　　“将军？”维诺吃了一惊。

　　“特蕾西呢？”修斯顿喘着气。

　　维诺指了指他身后，他立即回头，看见特蕾西和阿尔纳拿着刚买的水果和饮料，似乎正打算上车，却因为他的出现停下了脚步。

　　“特蕾西……”修斯顿定定望着她一个人，喘息稍稍平复，“你要走了？”

　　他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声调甚至能听出颤抖。

　　特蕾西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默默移开目光，暗中攥紧了拳。

　　“今天一早，我已经向领事馆递交了辞呈。”他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既然你要回巴黎，那么我也回去。我来罗马原本就是为了寻找你，你现在要走了，我继续留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特蕾西抱着怀里的一袋子水果，没出声，反而走上前去，绕过他走向车厢。

　　“特蕾西……”经过他身边时，特蕾西听到了他微弱的声音，那样小心翼翼的呼唤，让她想起梦中令人心碎的呓语，她几乎就要停下脚步回头。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踏上进入车厢的台阶。

　　阿尔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了上去，修斯顿趁他经过时，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枚怀表交给了他。

　　“抱歉，”特蕾西站在车厢里，听到他对自己说：“自从见到你，我就一直对你纠缠不清，我知道你不会再回头了。但是就算你今天这样走了，我还是会立即追去巴黎，再次找到你，至少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我不打算离开你。”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还有两分钟，火车就要离站。

　　特蕾西愣了一会儿，回过身看着他。

　　修斯顿没想到她还会回头，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望着她的眼睛。

　　“将军，你一定要这样坚持？”特蕾西的神情中透着忧惧，“英诺森是不会顾念旧情的，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将你视作敌人。你今后可能会失去一切，你真的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他早就是我的敌人了。”修斯顿悲伤地望着她，他的心境凄凉，语声也随之平静了下来：“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才是真的会失去一切。”

　　特蕾西又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火车就要开了。”

　　他的神色随之变得黯然，默默垂下目光。

　　“阿尔纳。”特蕾西说，“麻烦你把我们的行礼拿过来。”

　　阿尔纳怔了怔，忽然明白她的意思，飞快地往车厢里跑去。

　　修斯顿抬起头，愣怔看着这一幕，只见特蕾西走出车厢，维诺也拎着行李箱跳上站台，过了一会儿，阿尔纳提着一个衣物包裹从车门中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汽笛声再次响起，车门缓缓地在他们身后关闭，火车缓慢起行的辚辚声中，修斯顿几乎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不走了吧。”特蕾西说，“我们改日再出发。”

　　“都听你的。”维诺微笑着耸耸肩，阿尔纳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快。

　　“将军，”特蕾西抬头看看仍僵在原地的修斯顿，“我想明白了，与其让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付出，承受我无法知道的危险，还不如……”

　　她稍稍滑开了目光，“还不如我们都在一起，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能够互相照顾。”

　　她的声音几乎被火车行驶的噪声淹没，但修斯顿还是听清了。

　　特蕾西歉疚地朝他微笑了一下：“过几天……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巴黎吗？”

　　他心里一紧，看着她默然半晌，终于相信了眼前的现实。

　　“这次，请务必……”他笑了，低声说，“不要再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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