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虽然我没能催眠风凌轩，但是我渐渐很容易催眠凡人了。我常常催眠一个人，然后取走他的一部分血液。我很小心地处理着，克制着自己心中强烈的欲望，那样在我走后，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健康，更不会致命。
　　我可以养活自己，又不用因为杀人而感到内疚，我很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这个城市有很多人养宠物，每次我和心若一起走在街上时，小宠物们都会直直地看着她，一直到好远好远。
　　“它们好像认识你。”有一次，我忍不住笑着对心若说。
　　“是吗？可是我不认识它们。”心若漫不经心地回答。
　　“动物们好像很喜欢你。”我说。我知道我的这种感觉有些不对，因为作为吸血鬼，我很明白动物们可以一眼看出我们的身份，它们只会怕我们，只会远远躲着我们，可是我明明清楚地感觉到它们对她有着某种感情。
　　“听着，”心若严肃地看着我说，“我再强调一遍，动物永远不会喜欢吸血鬼，它们可以一眼看出我们的身份，对于我们，它们眼中永远只存在着恐惧。”
　　我看着心若，不再反驳，可是那种感觉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有一次，我清楚地看见一只小猫对着心若流泪，那绝对不是恐惧。它的主人心疼地抱着它问：“小宝贝，你是怎么啦？怎么哭了？”它似乎在心疼心若。我想如果心若还是人，她会得到多少动物的爱啊，她一定可以带给它们最大的欢乐。
　　也许是因为宠物很多，所以，这个城市经常会有宠物走失的案件，让警察们应接不暇。秦枫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次吸完血都会难过好一阵子，他一定要帮人类做一件事当做赎罪。所以，很多时候，秦枫在找那些宠物，把它们送回去。他和心若有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动物们并不怕他们，反而愿意亲近他们，仿佛他们很久以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个城市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凌轩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跟以往一样，晨兮一直在他身边徘徊。
　　“他们在一起一百多年了，凌轩从来没有真正接受她。他对任何女孩都一样，只是交往，从不接受。”心若曾经告诉我，“他一直没有找到他爱的那个女孩。”
　　我在听了心若地话之后，开始平静地对待他交的那些朋友。只是，偶尔，在窗前看着他和别的女孩一起离开，心里还是莫名地不舒服。
　　“你怎么啦？”心若正在打扮准备出去，我则看向窗外，风凌轩正在楼下跟等他的那个女吸血鬼亲热。
　　“你会慢慢习惯的。”我没提防，心若已经到了我身边，看看下面对我说。
　　“他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跟她们在一起呢？”我奇怪地问。心若一听便笑了。
　　“如果他不喜欢她们，为什么会跟她们在一起？”她反问道。
　　我惊讶她的语调。她看着我，带着很奇怪的表情。顿了顿，她说：“他跟她们在一起，可是时间又通常不会超过两周。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爱她们，所以便不再一起了。喜欢和爱怎么可以混同呢。”
　　我不太明白她潜在的意思。
　　“他只是在努力地忘却，我们都是如此。”心若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更迷糊了，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恢复记忆，我想想起那个弹钢琴的女孩，我想想起我的姐姐，可是我却无法找回我的记忆。
　　“亦姗。”心若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不要把记忆找回来，你会发现有些记忆会使你很痛苦，而一旦你找回来了便很难忘记了。”
　　我看着她，我无法体会她的话，我只想找回我的姐姐，属于我姐姐的记忆。
　　“亦姗，不要爱上任何人，如果爱上了，也不要深爱，只有这样，才不会受伤。”心若说。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她。
　　“我出去了，你自己找事做吧。”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故作轻松地说。
　　“你又会很晚回来吗？”我问。
　　“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早些回来吗？”她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问。
　　我没有回答，她便笑着出去了。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我没有办法弹琴，便拿起画笔随意地画着。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身材修长，穿着白色的风衣。他在光芒中走向我，他俯下身来在我的耳边轻声唤我“亦姗”，唤了好几声。我突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地睡着了。我很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他的声音很温暖，不像风凌轩那样冷漠低沉，也不像秦枫那样温润。他的声音轻柔地像漂浮在空中的音符，被太阳晒过的音符。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难道他和姐姐一样都在我过去的记忆里吗？我问自己。

　　我从来没有问过凌轩他是否喜欢我，因为我认为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内心是否迫切地希望我问他，希望我在乎他和别人在一起，希望我告诉他我已经十分肯定我喜欢他。甚至，在我想要离开他的时候，我都没有希望他留住我，我没有想过他是否迫切希望我留下。当然，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离开他，离开他们，独自流浪，飘零在每一个城市。
　　我开始和心若一样，流连在街头，不愿在天亮之前回家。有一次，我甚至希望等待太阳的出现，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将它的光芒，透过我房间的窗帘送给我。可是我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我知道我已不可能享受它的安抚了，正如姐姐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我的房门口，展现她明媚的笑容。当我的泪水，我的皮肤连同我的心，都变得冰冷了的时刻起，我已经远离了太阳。
　　我依然记得，有一次，在商场上，结账时，我不小心碰到了我前面那位女士的猫，她的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躲开了我。我带给人和动物的是一股寒冷的气流，正因为这样，我开始偏爱人群，我贪婪地想要从人群中吸收温暖的气息，以此来温暖我的皮肤，我的心，来证明我和他们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中。
　　可是我总是会迎来风凌轩的责备，他要我远离人群，他警告我那里有数不清的危险。我一直不信，有谁会比我们更危险呢？我没有理会风凌轩的忠告，我太渴望人群，我希望我可以被他们接受，像对待一个常人一样对我。我想重新过平常人的生活。
　　有一天，我站在窗前，呆愣愣地看着手里在杯中摇曳的红酒，荡漾出一丝丝涟漪。
　　不经意地抬头，我看到那个从黑暗中步履轻盈走出来的天使，气质超群，容颜秀美，面色柔和。她意识到我打量的目光，抬起头仰望着我，脸上带着极浅极淡的笑意。
　　很羡慕她，光明的存在，永远沐浴在圣光之中，温暖如春。
　　如果我没有看到她身后跟随着的恶魔，也许我会很喜欢她。可是这一刻，我却只是可怜她，被恶魔盯上的天使啊，结局会怎样？
　　我偶尔会去教堂，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可以弹奏钢琴。只有在那里，我的钢琴曲才不会被记忆中的场景打断。
　　我明明那么畏惧着教堂，可是教堂却可以让我的心莫名地宁静。我坐在椅子上，虔诚地祷告，我可以感受到白天人们留下的气息，我可以想象自己坐在人群中，和他们一起静静聆听来自天国的乐章。
　　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有那么几次，神父乔舒也在，不过通常他都不会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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