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无涯来的时候，眼睛腥红地似乎能滴出血来。看到他的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阵窒息，他狠狠掐着我的脖子，眼中只有愤怒和杀气。
　　“你怎么敢这么对她。”我听见他说。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突然很想知道，卿华那个没有感情的人对他会有爱吗？我这样想着，竟然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无涯眼中的愤怒消了一些，多了一丝心疼，我肯定没有看错，是心疼。原来他知道卿华不爱他，还没有来得及猜测他的想法，脖子上的窒息感更重了。意识在慢慢随着呼吸远去，朦胧中，我听见卿华的声音。
　　“无涯，放了她吧，是我自己要来的。”卿华说。
　　“为什么？”无涯喑哑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你不说一句就不见了之后，我有多么惊慌吗？你知道我多么害怕你出事吗？”无涯的声音里那股不安是那么浓烈。
　　“对不起，原谅我吧。”卿华的声音听不出来安慰的温柔，可是无涯还是平静下来。
　　“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带走你的，你不可能来这样的地方。告诉我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光他们。”无涯说。
　　“没有人，我只是觉得应该来就来了。”卿华说，我可以想象得出来她此刻脸上的笑容。很快，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醒了。”我还没有睁开眼睛，无涯冰冷的声音就传来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把她带到船上来的？”无涯问。我抿着嘴，没有理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月焰吧，只有她敢做这样的事情。真是一个蠢女人。”我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如果卿华的眼泪可以挽救这么多的灵魂，那…”还没有说完，脖子又被掐住了，不过这一次他很快放手了。我一睁眼就看到风凌轩修长的身影，他背对着我，浑身上下都是寒意。
　　“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出去，伤害亦姗，对这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听见风凌轩说。
　　“只要卿华哭出来就好了啊…” 我在他身后，轻声说。
　　“你还敢说。”无涯愤怒的声音，伴着风凌轩冰冷的眼神一起向我扫来。他们的眼神让我恐惧，如果我再说一句，他们就会将我撕成碎片。我低下头，将心中的苦涩压下去。也许风凌轩也是爱着卿华的吧，不然怎么会和无涯一样如此维护她，就连一滴眼泪都不舍得她流下来。
　　周围一片沉寂，许久后，我鼓起勇气咬着嘴唇，我回以风凌轩同样冷漠的眼神。无涯已经离开，只剩下风凌轩，此刻他眼神已经不再寒冷，他看着我，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亦姗，你不懂。”他轻声说。我已经忘了刚才他们带给我的恐惧，
　　“是的，我不懂，她的眼泪真的就那么珍贵吗？难道她从来不哭的吗？她只需要大哭一场，就可以救所有的亡灵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在乎？连一滴眼泪都不舍得她掉。哭泣是女孩子都会的事情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生气。
　　“你不能要求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情感的女孩流泪。”风凌轩轻声说。我愣在了原地，我不懂他的意思，可是他看起来并不打算多加解释。
　　再次见到卿华的时候，她正置身于那些死去的亡灵之中。他们在她身边盘桓，他们在哭泣，在哀求，在恐吓，在绝望，可是无论怎么做，卿华始终是面色平和，安静地坐在那里。
　　看见我，她冲我温和一笑，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我犹豫了片刻，才穿过那些面孔扭曲的亡灵，走到她的身边。
　　“我们已经在找祝融谈判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她轻声说。
　　她说的是结果，没有说是好还是坏，对结果没有希冀，也没有想过要安慰人，只是简单叙述一件事。吸血鬼本该是最冷血的，可是我都能感觉到恐惧和担忧，她却没有。
　　“也许我们再也下不了船了，你就没有一丝担心？还是你相信无涯可以解除诅咒？”我忍不住问。她看向我，双眸是那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我相信她真的真的是一点都不担心。
　　看着她，我突然发现她和月焰的眼睛有些相信，月焰也有一双很明亮的双眸，只是没有她的清澈而已。她没有月焰美，但是她的气质却比月焰还要好，那是高洁的，不受世俗污染的无暇。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是无情的死神。
　　“悲伤，是什么样子的？”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一个让我怔愣的问题。
　　“我看你昨天听完故事很难过的样子，看你哭的可怜兮兮，就想问问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平淡无奇地说。我仔细想了想。
　　“心里会很难受。”我说。
　　“难受？”她的语气是听不出什么的，我只能猜测她此刻是懵懂的。
　　“就是有些酸有些涩，流泪的时候又会有些苦。”我接着解释，她应该还是不能理解的。
　　“你吃杨梅的时候会觉得很酸，吃苦栗子的时候就会很苦，吃李子皮的时候会有酸有涩，这些是你口里的感觉。当这些都到了心里，心就会难受。”我继续解释，然后接着想怎样可以更直白地让她理解我的话。
　　“我没有味觉，尝不出你说的味道。”她说。我惊愕地看着她，我突然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我记得我逃跑了，我不知道我在逃什么，我只知道我飞也似的向外面跑去，一直跑到夹板上才停下来。我不想再见到卿华，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聊天。
　　我一定是上当了，她在戏弄我，这也是她的游戏之一。
　　月焰说过，越是纯净的人越能骗人，因为没有人相信她们会撒谎，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谎。
　　月焰提醒过我，不要被卿华骗了。
　　最后我还是被她骗了，此刻她一定在身后得意地狂笑吧。我为自己那么容易上当受骗而无比鄙夷自己。我明明见识过她的残忍的，她都能把残忍当做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呢？
　　我不是没有想过事情乔舒的事情是不是另有隐情，因为我始终无法相信有那样纯净清澈眼眸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她给的答案打破了我的幻想。一个普通人都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却没有，她有的是坦然，她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骄傲？自负？可是她分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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