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爸爸总是很忙的，我早已经习惯了每天起床便不见了他，睡后在迷糊中听见他的车鸣，周而复始。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时，那时，我和妈妈还有爸爸住在一栋拥挤的小房子里，那时爸爸每天都很忙的。我希望他可以给我读床前故事，我希望他可以出席我的家长会，我希望我的生日party上有他的影子，我希望外围有人看我的拉拉队表演，可是没有，从来没有，一直到妈妈死去，他依然在忙。可是我知道他爱我和妈妈，我看到他为妈妈流泪，他把我抱在怀里说他对不起妈妈。我看着他，心好疼好疼。
　　妈妈说过，爸爸爱我们，他只是希望我们可以过得好一点。不管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我，都无法改变爸爸不在身边的事实。
　　其实，我应该恨父亲的。曾经有一次，他答应过我，会来学校看我的话剧表演的，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所有小朋友的父母都到了。可是，我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见着父亲的影子。我当时真的很伤心，我甚至立下誓言，在他回家时，我不要再理他。可是，我发现我不可能做到。我一看到他回来，便很开心地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恼怒，怨恨，埋怨…一股脑全部烟消云散，从他的脚步迈进家门，他冲我笑着叫道：‘我回来了。’他的一个微笑，赶跑了所有，我依然开心地欢迎他回家，我依然会心痛他那么辛苦，只为了我们大大的房子，以及我喜欢学的的乐器，还有照顾我的菲佣，还有还有的，就是我逐渐变得大大的衣柜里逐渐装满的漂亮的衣服，还有各种玩具，还有手表和首饰。
　　我承认我愿意用我所有的那一切去换一个父亲，可是父亲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赶快休息，然后在第二天去开那永远开不完的会，或者准备那永远出不完的差。
　　他甚至没有时间听我问他一句：‘爸爸，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会重要？’
　　他也没有时间对我说一句：‘其实爸爸真的好爱好爱你。’
　　我小时候，睡得很早，起的很晚，所以基本上只是在饭桌上见到他而已。而那时他总是很赶时间，往往只是匆匆地亲亲我，亲亲妈妈，便去赶公交车了。长大了后，我开始每晚等他回来，可是基本都是在菲佣阿姨的招呼下沉沉地睡去。有时不开心，我会闹腾，会朝阿姨发火，会摔坏父亲托人交给我的礼物，可是更多的时候是我躲在房里无奈地哭着。”
　　我十八岁了，这是我第十八个生日。我记不得我的生日有多少是在爸爸不在的情况下渡过的了，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十八岁，那是我的成年日。在有些地方，听说国家还会举行成年庆典的。我的十八岁的愿望是父亲可以陪我过完我的生日。父亲答应了的，可是后来，他打电话回来跟我道歉，说那天他有个很重要的会，很重要的。我没有生他的气，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一起过这个很重要的生日了。他在另一个地方，那我就去找他。我真的那么做了，我叫那个专门送我去上学的司机送我去父亲的公司，我要给父亲一个惊喜。我想父亲见到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的怀里抱着蛋糕，我想父亲一定会忘了定蛋糕的。没关系，我带着去找他。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就要和父亲一起过生日了。我甚至想到了我们开心的一起笑的样子。然后，我感觉车子突然震了一下，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撞向前座，撞向车窗。
　　天旋地转，疼，疼，疼，当时是我唯一的感觉。我从惊愕中醒过来，我发现我动弹不了了。我发现我似乎是在路边，因为道路离我有一段距离，我模模糊糊地看见路上停住的车。我想叫人，可是从口里吐出的不是字，而是腥红。我看见开车送我的那位司机叔叔就在我的上面，他一动也不动，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了，那只有血和肉，还有玻璃。我的生日蛋糕碎了，我很难过，父亲吃不到了，我的愿望终究没有能够实现。
　　我的手机一直在我的手里，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想告诉他我在路上，我很好。可是，没有被接到了语音信箱。我又拨，我想告诉他，我的蛋糕碎了，他吃不到了。我想他一定会急忙帮我定另一个的。还是语音信箱。我继续拨，我想告诉他我出了车祸，我好害怕，我的全身都是血。还是语音信箱。我还拨了，我感觉我支撑不住了，我开始犯困了。
　　我想告诉父亲，我爱他。
　　我想问他一句，他爱我吗？
　　语音信箱。
　　我拨出了最后一次，我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我拼命把手机凑向嘴边。‘
　　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好吗？’我从来没有那么不流利地说过一句话，我想说好的，可是我真的太累了。让我歇会，爸爸。我想，等我醒来，我会说流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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