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暝

　　我曾经迷上去教堂，因为那里有神父。
　　神父说：“上帝爱他世间所有的儿女。”
　　我很开心，因为那意味着他也会爱我，像爱其他人一样。当我笑着告诉姐姐我的感受时，妈妈却奇怪地笑了，她说：“上帝也会抛弃一些人。”我疑惑，不过我不相信，我相信神父的话，因为神父的笑比妈妈的笑更让我舒服。我喜欢跑到神父家玩，不仅是因为他家离我家近，更因为他对我不像爸爸妈妈那样，我觉得他更喜欢我，他会耐心地听我将心里那些莫名奇妙的想法，他会我陪我在阳光下沿着狭窄的花坛边沿走路。我喜欢张开双手在上面摇摇晃晃地走，我有时也会让他走，可是他太胖了，根本站不上去。可是每次我叫他，他都会试着站上去，然后因为身体失衡掉下来，他笨拙的样子常常让我忍不住大笑，这个时候他会笑的比我还开心。很多时候，他会很忙，因为有很多困惑的女人，小孩，男人来找他，他从不拒绝别人的请求，他是个很善良的老头，他从不和他的妻子吵架，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 ，神父的妻子总是站一旁，看着我们静静地笑，一边又为我们准备吃的。有时，我总产生一种错觉，我是他们的女儿。
　　有一次，我问神父：“妈妈说上帝也会抛弃一些人，是真的吗？”当时神父的表情很凝重，他看了我一会儿，我有些紧张地等着他回答。
　　他平静而肯定地说：“当然不会。”我开心地笑了。在那没多久，妈妈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没有再见过她。
　　妈妈走后，我们的日子更难过了，爸爸只找到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我们不得不从大的房子里搬了出来。爸爸的脾气很大，我不得不试图躲着他。我很开心房子那么小，那样我就可以和姐姐躺在一起。我总是紧紧地靠着她，深怕她离去。
　　我喜欢睡觉，因为我常常会在梦里看到光。它们有时很微弱，有时很强烈。在光芒中，有一只手伸向我，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白皙修长，我很想握住它，因为我觉得那只手一定特别地温暖。可是常常在我将要握住它时，它便消失了，然后，我醒了。
　　有一天，爸爸问我：“亦姗，你爱姐姐吗？”我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他，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是爱。如果可以，我希望姐姐永远不再哭泣，这是不是爱？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所感受到的幸福可以和姐姐一起体会，这是不是爱？不愿和任何人分享任何东西的我愿意和姐姐分享我拥有的一切，这是不是爱呢？我一无所知，可是我却对着爸爸点了点头。爸爸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他说：“那么答应爸爸，不要再烦着姐姐了，好吗？”我迷惑地答应了，可是，可是姐姐从没有说过我烦着她啊。
　　“我不会丢下亦姗的！”我听见姐姐的声音。
　　“现在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我根本不能同时照顾你们两个，更何况亦姗的医药费多高，你知道吗？”我听见爸爸气急败坏的声音。
　　“如果我们丢下她，她会死的。”姐姐的声音有了异样。
　　“死亡对她来说，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你很清楚。”爸爸说。
　　我没有再注意她们的话，我的脑海只有一句话，“我随时会死…”
　　“我不会留下这个负担的。”最后，我听见爸爸说，“我说了算！”
　　我是爸爸的负担，我在那刻似乎懂了很多，我的心又痛了，没头没脑。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我冒着雨跌跌撞撞地跑向神父的家里。当善良的神父的妻子打开门，把满身泞泥冻得哆嗦的我抱进去时，我开始哭了。神父的夫人为我换上干净的衣服，便把我和神父留在了客厅，她进去为我准备热牛奶。
　　“神父，什么叫负担？”过了好一会，我才哭着问。“为什么爸爸说我是他的负担呢？”
　　神父示意我坐到他身旁，他慈爱地说：“负担就是上帝会随时带你离开人世。”
　　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哭着笑了，我说：“那样，我不就成了天使啦。”
　　神父看着我，笑着把我抱在怀里，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他说：“是啊，亦姗一直都是天使哩。”
　　“可是，”我又困惑了，“那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呢？难道他不喜欢天使吗？”
　　“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害怕失去。”神父平静地说。
　　“失去什么？”我好奇地问，我已经不哭了。
　　“失去爱。”他说，“天使就代表爱，失去天使，不就失去爱了吗？”
　　我看着他，懵懂。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