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

　　今年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没积出白色就化得一干二净。
　　市一中高二高三的寒假特别短，一共十七八天还算上了元宵节。经李成燏手的场子，有盘出去一部分的打算，还没等放假，只剩职高边上的网吧没贴上过年歇业的告示。

　　李景荣问过李成燏，是否要去他那过年，在李成燏看来，这不过就是例行公事，所以即便拒绝了，他大舅舅也绝不会坚持。如他所料。

　　寒假前他没去过学校，气温直降，天寒地冻地，他没事就在城市里游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在节骨眼上了，进退两难，一朝一夕做不成什么。
　　他时不时会很想萧涵，在萧涵上学的时间，偷偷去过几次萧涵家，什么都不做，只在那待上一会儿。

　　年前，李成燏和他的一帮子弟兄聚了聚，ktv撸串酒吧一样没少，玩到天蒙蒙亮。和李成燏闹翻了的薛齐自然没去，出乎意料的是，刘向东去了，没事人似的，看起来薛齐根本什么都没告诉他。
　　高啟也在，还带上了金薇，因为这事，众人起哄好一阵。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一直腻在一起。习惯和兄弟喝酒喝到东倒西歪的高啟那天十分收敛，被嘲笑妻管严，他却乐意地很，傻呵呵地笑了没完。

　　人散地差不多了，李成燏不打算再架着，酒越来越快地被灌进喉咙，才下大半杯，已经离开的高啟又回来了，金薇推着他。
　　高啟还是叫他老大。
　　李成燏有些狼狈地用手擦了擦嘴和下巴。
　　高啟也不拖沓，说明了意图——他想自己出去闯一闯，不能总跟着李成燏。

　　高啟想解释，解释起来又费劲，他不想忘恩负义，又铁了心地要走，该多说的话愣是想不出来，憋红了耳根。

　　又是众叛亲离的滋味。
　　李成燏头发潮地发粘，刘海有些过长，挺长一段时间没人提醒他该理发了。
　　外面天才亮，阳光照不到他坐的位置。李成燏整张脸都被阴影给包裹着，“嗯，这是好事啊。”说着，慢慢抬起脸，扫一眼还站着的两个人。

　　金薇挽着高啟的胳膊，却死死地盯着李成燏，高啟的头却有点低着，也笼在阴影里。
　　高啟不想继续当李成燏的跟班，是因为金薇，他想出人头地，也因为金薇，除此之外，他或许还有一点，不愿意金薇总是碰见李成燏，像是被他勾了魂。

　　以前高啟迟钝，是因为没有契机让高啟知道金薇对李成燏的感情，现在知道了，他又怎么能不在意。
　　只要李成燏在场，金薇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他那看，李成燏对她有莫名吸引力。
　　不过，高啟会真的对李成燏说出不再跟李成燏的话，始作俑者还是正挽着他手的女生。金薇让高啟别再跟着李成燏，对高啟而言是奖赏，是机会，甚至，是决心，所以高啟绝不会拒绝。

　　高啟还闷着，李成燏继续说，“无论混得怎么样，兄弟还是兄弟，我这随时需要你。”他站起来，抱了高啟一下，手掌在高啟背上拍出了响声。高啟这才抬起头，也重重地回抱了李成燏一下。
　　跟着他们一个人拿了瓶啤酒，对面碰一碰，一饮而尽。

　　话不多说，情义还在。

　　不久后，除夕夜。
　　李成燏破天荒地打扫了卫生，面对空无一人的家，墙壁家具，和去年除夕时候没什么两样，人却少了两个。突然发懵，坐在沙发上，没有食欲。
　　今年没有日程，不去李景荣家也不去李荣川家，连贺峰家里那边的亲戚也一减往日热情，联系都没联系过他。他突然能够想通一些他们“穷怕了”的感觉，也能理解了他们怕晦气的“迷信”。

　　他回想着大前年、前年、去年过年时候的事，几乎麻木。
　　还记得去年他问过李荣珍能不能接萧涵回家，顺着就想起，前不久萧涵的父母正式离婚了，今天这般遭遇的不会只是他一个人。

　　起先，想到萧涵时，李成燏的嘴角有些笑意，又想到萧涵也家里冷清受这种煎熬的时候，笑垮了，心隐隐地疼，再一会又舒展了眉头，毕竟萧涵不一样，说不定不会觉得一个人难受。
　　他真的挺想萧涵的，比想李荣珍贺峰更想，恨不得现在就去见见小矮子。
　　他有所迟疑，但身体先动了，带上萧涵家的钥匙，披上外套，去见他的小矮子。

　　又下雪了，比初雪更大一些，地上角落里能积出厚厚的白色。
　　他不觉得冷，只恨地面结冰，车速不能快。

　　和李成燏想象中一样，萧涵会坐会在他的房间里，写作业，看书，或者看电脑。他走到萧涵房门前的时候，萧涵正因为听见脚步声而站起来，两人这么一照面，相对无言。
　　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云以廷和李成燏前后脚打开萧涵家的门，他在门口就说了：“我妈让你早点过来……你怎么在这里？”李成燏连期末考试都没去，算算也该有一个多月没见他们了。

　　李成燏没响。
　　萧涵垂了一下眼睛，侧过身，从房门口出去。
　　“萧涵……”
　　云以廷瞪了李成燏一眼：“萧涵什么萧涵？可闭嘴吧。我上次和你说的是人话吧，你听不明白的？”

　　萧涵弯进了浴室，拿出块白毛巾，伸直手，放到李成燏头上，“擦擦。”
　　李成燏这才意识到自己头发上一定都是雪，勾起嘴角，稍微蹲矮一点，把头挨到萧涵跟前，抓住萧涵的手放在在自己头上，“你帮我擦擦。”
　　萧涵手才打算动起来，云以廷便一把抽掉毛巾，隔在两人中间，指着李成燏鼻子：“你脸怎么就这么大呢？”跟着又对萧涵说，“走吧，去我家。他爱在这待多久随便他，晚上你睡我那。”

　　最后一句话抽动了李成燏的神经，“今天萧涵不过去了。”
　　云以廷不满，“你说不过去就不过去了？”
　　那边，萧涵却已经披上外套，对着云以廷说，“走吧。”临出门前，他回了个头，深邃的眼睛对上李成燏茫然欲言又止的表情，竟然朝他笑了，“等一会。”萧涵对他说。

　　李成燏还没消化话里的意思，云以廷却听懂了。关上房门，在走廊里问萧涵原因，他想不通，“你这是要和他来个了断？”
　　“了断什么？”萧涵走在前面，云以廷紧跟着。
　　其实从事发那天之后，萧涵根本没有和云以廷提过任何关于李成燏的话题，云以廷看似无意提起时，他都不说话，这导致云以廷认为他被伤狠了。萧涵这次受伤，云以廷认为自己难辞其咎，于是再顾不上什么实验，要把李成燏从萧涵的身边剔除。

　　“他根本不把你当回事，你还理他？要我，不把他大卸八块都算是便宜他。”云以廷愤愤地说，在他看来，高啟对他这个“普通朋友”，都比李成燏对萧涵上心。
　　“他没有。”
　　“……”

　　只过了很短的时间，萧涵就敲了门，还没来得及敲第二下，李成燏为他开了门，迎上去，一把把萧涵抱进了屋子里，还转了个圈，跟着双双倒在了地毯上。
　　空的心，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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