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

　　好几年前，一中的春游已经正式改名为春季实地考察了，是学习，不是玩，不能傻乐，回来要写作文。班主任在春游前一天的班会上这么说。

　　“去动物园闻臭味也是学习？呵呵哒。”云以廷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还要写作文，小学生嘛？”
　　萧涵抬头，瞥一眼他，“写作文很为难？”
　　“记叙文有什么用，他们不造高考不考吗？”云以廷知道萧涵不是这个意思，但装傻。他最近成绩下滑得有点明显，上一次月考滑出了全班前十，年纪前一百五都没进。

　　萧涵说：“周记。”
　　“不明觉厉。”云以廷扯开话题，“我今天没空陪你去买吃的，你……”
　　“我陪他去。”李成燏接过话“我很空。”
　　“不去。”萧涵垂了下眼睛，嘴唇动一下，吐出拒绝的两个字。

　　李成燏笑了一下，“那你要吃什么，我帮你买。”
　　也不说要吃什么，忽视了前半句，哦一声，算是回答。

　　那边，高啟拍从后面幽幽地拍了一下云以廷的肩膀。
　　“什么鬼？！你有毛病吧，吓我干嘛？”
　　高啟捎了梢头，“喂，我问你，你知道明天的行程不？大概几点到？集体活动还是分散的？”

　　“干嘛啊？”
　　高啟脸色有点不正常，一贯大的嗓门都焉了，“我就问问。”
　　“哦，那我就不告诉你，你猜啊。”云以廷眉毛一挑，凑近高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你要知道干嘛？”
　　“我。”高啟憋红了耳根，“我女朋友要来陪我！”

　　云以廷一脸不信，“什么？你女票？蒸的煮的？”顿时好奇什么样的妹子能看上他，“有照片不？来看看。”
　　“你见过，金薇。”
　　“金薇？游园会来的那个？”
　　点头，停了停，点头点头，又点头。

　　云以廷干笑一声，停一下，干笑两下，再笑一下，按照高啟点头节奏来，意味深长地问，“你女朋友？”他怎么看，金薇的心思都在李成燏身上。
　　“现在还不是，不过马上就是了。她听说我春游，特地请假来陪我！”

　　来陪你？云以廷看一眼正和萧涵“商量”今天晚上住他家的李成燏，看透不说透，把明天的安排和高啟说了，见他兴奋的样子，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嘟囔一句，“何弃疗啊。”

　　-
　　-
　　-
　　开学两个月，李成燏至少有十个晚上是住在萧涵家里的。李荣珍那清清楚楚地报备了萧涵家的电话，地址，她因为怀疑李成燏是不是借口住在萧涵家实则出去鬼混，还来过一次突击抽查。
　　结果，人还真在。

　　她开始觉得奇怪，两个男生关系再好能好成这个样子吗？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贺峰却说没什么，和李荣珍详细地讲了讲萧涵家的情况，十有七八是李成燏也不知情的。
　　她这才宽心一点，叹，萧涵是个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你知道？这种话，李荣珍从来不会问他的丈夫，在她的心里，自己的丈夫无所不能。她是个小女人，对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有莫名的信任和历久不变得崇拜。

　　为什么你总往我这跑？这话，萧涵也没怎么过问李成燏。李成燏看来，这不是因为萧涵对他如何，只是萧涵不关心而已。
　　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从风景变成目中人又变成了风景。同是风景也有不同之处，一种是外面种的树铺的路，另一种是家里栽在花盆里的几根草。不知不觉中，萧涵开始像习惯云以廷那样习惯了李成燏。

　　为什么我总是去找他，为什么我喜欢帮他忙，为什么即使睡沙发也要在萧涵家睡？李成燏没这么问过自己，要是有个人这么问他了，他大概会说，比补习班效果好，这次月考他比往常考的好多了。

　　所以，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维持着这种暗昧不明的相处模式。

　　春游前那晚，萧涵翻出了很多本和动物有关的书，堆在写字台上，每本翻一翻，好像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李成燏洗了澡擦着头发，走过去看看他，仅仅只是想看看，因为他知道，萧涵“用功”的时候多半不理人。

　　这一次却不同，李成燏靠近的时候，萧涵放下了砖头一样厚的书，问，“明天会有什么？”
　　“动物园？”
　　“嗯。”
　　“猴子猩猩狮子老虎之类的吧，以前没去过？”
　　萧涵垂了垂眼睛，说，“学了弹琴，不常出门。”

　　自从听了萧涵弹琴，李成燏了解了很多关于钢琴的东西。比如，那首月光的第三乐章，按照业余考级水准来算的话，已经超过最高等级了。
　　就他听来，萧涵弹的，远比一些网上的所谓大神的版本好。

　　钢琴弹得好的，很多没有童年。别人在玩，他在弹琴，一天好几个小时，坐在钢琴前。琴声或许还有哭声，响彻他们的整个童年。
　　学乐器，再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无视熟能生巧的道理。想学好，时间，非得毫不吝惜地砸进去不可。

　　萧涵继续说，“只有那几种吗？我看别人写的作文里也就这些。网上照片视频挺多的，书里也是，没见过真的。它们会笑吗？会哭吗？和我们一样吗？”
　　李成燏一时答不上来，“咳，应该是吧！明天去看了就知道了。”

　　“如果不熟，是看不见他们一贯样子的。人就是这样的，一旦感受到陌生的眼光投过来，就会做出和自己一个人时候不一样的举动，说不一样的话。”萧涵一把抓住李成燏的袖子，双目灼灼地盯住他，“我想看看他们最正常的样子。”
　　李成燏被萧涵说得有点懵了，“它们和人还是不一样的吧。”

　　如果是个不熟悉的人被萧涵问了这种问题，会怎么说？
　　【你这人有毛病吧？】
　　【切，别把畜生和人放在一起说。】
　　【哦，那看不到就看不到，不如，把你送进去和他们住一起？】
　　最常见得——【我怎么知道，想看你自己去。】

　　萧涵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刚才光芒，变得无神。李成燏想，大概是因为他的回答前后矛盾，萧涵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所以失望了。
　　萧涵一失望，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自圆其说，“不对，应该还是一样的。那你…和它们当朋友啊，熟了不就放松了，就像我们，你对我也不是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萧涵垂着眼睛笑了起来，“恩，你对我也不一样。”

　　萧涵的笑很少出现，但每次笑都很认真，或者说，发自内心。这和“人”不一样，就拿李成燏自己说，他几乎一天里大半的时候都保持着微笑，但他知道，这并不发自内心，只是一种习惯，透露出友善，为了更容易地和他人相处。

　　看着萧涵笑笑的样子，李成燏感觉到自己心脏停跳了一下，跟着狂跳。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兴奋得想出去跑圈。

　　下一句，就一巴掌把李成燏从天堂打到了地狱。
　　“因为我家离学校近么？”萧涵指的不一样是这个？
　　李成燏晃了晃头，把刚才的晕乎都给晃干净了，无奈地看向边上，“对对，能多睡一会，以后经常来成么？”
　　“行。”

　　又回到了天堂。
　　有时候，心情的大起大落，也很他妈简单的啊！

　　“那我去睡了。”
　　“等一下。”
　　“嗯？”
　　“明天你和它们当朋友。”
　　“啊？”
　　“我观察。”
　　“咳……好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