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

　　两个多小时前，市一中礼堂暗红色的帷幕拉开，上演了莎士比亚著作的四大悲剧之一——《哈姆雷特》。而此刻话剧已经演到了结尾处的高朝。
　　台下的学生们早已归心似箭，蠢蠢欲动。

　　台上的主角——演着哈姆雷特的萧涵，还活在四百年前莎士比亚笔下的世界里。深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炙热的温度在脸上身上奔跳着，内衬的衣服被汗完全浸湿。
　　台下嘈杂声几乎让萧涵无法在当下听见自己说什么。没有耳返，只有一个别在衣领的耳麦，每说完一句台词，要过一会，萧涵才能从大厅后的音响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
　　依靠它，必然显得迟钝，他只能靠着练习的经验，不顾及外物地继续。

　　“不——我可以举手起誓，这不是取笑!”萧涵微微抬起头，举起手，一脸认真地朗声道。
　　字正腔圆，戏剧腔十足。

　　国王示意后，阿姆雷特和雷欧提斯的饰演者——萧涵和李成燏一人被给到一把钝剑，并且宣布，比赛规则由于雷欧提斯的剑术更为高明稍加改动，所以雷欧提斯必须多赢哈姆雷特几招，才算是胜利。

　　李成燏眼睛看着萧涵，手掂了掂钝剑，说：“这一柄太重了，换一柄给我。”
　　萧涵和李成燏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后，看向观众上方的一片空旷，嘴唇轻抿，向前一步，从另一个侍者手里接过剑，“这一柄剑我很满意。这些钝剑都是同样长短的吗？”

　　“是，殿下。”

　　国王在一边命令下侍斟酒，扬起手，激扬声音地说一旦哈姆雷特占了半点上风，就让所有碉堡上鸣起礼炮，赐酒给哈姆雷特，并且在酒杯最中放入一颗比国王王冠上镶嵌的更贵重的珍珠。

　　国王话音一落。
　　萧涵和李成燏各自拿着钝剑，拉开双方的距离。抓着钝剑的手放在胸前，向众人鞠躬后互相再鞠一躬。
　　异口同声：“请！”
　　两人压低身体对持，萧涵的眼神变得极其认真，出剑极快，而李成燏慢了一拍，勉强让两把钝剑在两人中碰撞出声。

　　呯呯——砰——锵——

　　萧涵脸边留下一滴汗水，嘴唇有些发白，手中的钝剑一送，在李成燏左腹衣服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凹陷。萧涵见状立刻收剑，后退一大步，脸上又一滴汗水落地，对上李成燏疑惑的眼神，视若无睹。

　　萧涵轻喝一声：“一剑！”
　　极其明显，但剧本如此，李成燏背台词，“不，没有击中。”

　　“请裁判公断。”
　　“中了，很明显的一剑。”
　　李成燏的双眼还是直直地盯着萧涵，希望得到回应，嘴里说：“好，再来。”

　　拒绝了国王送来放入珍珠的酒后，两人开始第二场。

　　萧涵攥着钝剑的手紧了紧，眉头拧起来，半垂下眼睛，不自觉地用余光瞟一眼嘈杂的台下——一位老师正大声地让同学们安静。
　　这时背景音放出喇叭声和炮鸣声，用以庆祝哈姆雷特的旗开得胜。

　　他在蹲式之后又先一步出手，这一次出剑的速度比上次慢了不少。
　　李成燏接他剑时多加了一分力气，虽然动作不快，但在短暂的相交之后，萧涵连手带剑地在空中滞着颤了颤，以更大的力气打了回去。

　　很清脆一声撞击后，萧涵很快地又是一剑刺向刚才刺过一次的地方，即出即收。收起来的时候，手不太稳，稍稍带到了衣料，在衣料面上划出了一个不大的口子。

　　萧涵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很大，朗声，“又是一剑，你怎么说？”
　　李成燏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他略微偏了偏头，咧嘴笑笑，比剧里应该有的，更多了超多无奈，堆上脸：“我承认给你碰着了。”他实际想说的可能是——“我承认差点被你捅死了。”

　　国王在哈姆雷特第二次得胜时，又再次送来了毒酒。
　　哈姆雷特再次推拒，王后却喝下了那杯酒。

　　灯光慢慢收成一束，聚集在李成燏身上。他的演技着实不怎么样，僵硬着脸，好不容易想起接下来的台词，这才想起他这话是要对着国王，转过头，他说：“陛下，现在我一定要击中他了。”
　　国王：“我怕你击不中他。”
　　李成燏仰头，咽了口口水，左右看了看，好不容易挤出台词，“可是我的良心却不赞成我干这件事。”

　　光束随即放大，重新照亮整个舞台中央。
　　“来！”萧涵抬手挥了一下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第三回合了，雷欧提斯。你怎么一点不起劲？请使出你全身的本领来吧！我怕你在开我玩笑呢！”

　　李成燏皱了皱眉头，向前一冲，率先出手。两柄剑在空中相交后，颤动不止，砰锵几声后，两柄剑都擦着对方的腰刺过去。
　　裁判道：“两边都没中。”

　　三回合随着裁判话音结束，萧涵把钝剑往地上一扔。
　　“受我一剑！”李成燏往背对着他的萧涵身上刺去，剑头还没碰上衣服就抽了回来。萧涵转身，仿佛真的被刺中了一般瞪大眼睛，伸手就去抢李成燏手中的剑，两人几乎抱成一团，扭打在一起。
　　李成燏转手挑了个观众看不见的角度，不照剧本地等萧涵来抢就直接把剑送进了萧涵手中，剑送出去才有功夫瞥一眼手上被萧涵指甲不小心划出的两条红印子。

　　李成燏爬起来跑了几步，萧涵脚步凌乱地追着。
　　照着剧本，李成燏拿起一把备用的钝剑又和萧涵交起手来，两柄剑才一碰上，没用太大力气的李成燏手上的钝剑直接被振落。为躲过萧涵迎面而来的攻势，李成燏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还没回过神来萧涵一剑就又捅了下去，正中开了口子没了衣服遮掩的那块肉。

　　李成燏忍痛眯起一只眼睛，护住麦克风，咳嗽一声，做了一个“也太狠了吧。”的口型。
　　很明显，这时候萧涵眼睛是对着李成燏的，他绝对看见了，但依旧是——当李成燏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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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的，这场话剧表演也算是在——萧涵狠狠捅了李成燏三下，在他的肚皮上留下一两块淤青后，全员谢幕。李成燏弯腰的时候，眉头不由地皱起来，还真有点疼，比排练下手更狠。
　　这小个子里真是蕴含了“无穷”的能量啊……

　　台后。

　　众人合力拆完台上所有的道具。
　　李成燏才终于有空能仔细打量萧涵。

　　他嘴唇上有一条红色痕迹，像是被自己咬出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放下一桶“钝剑”后就靠在一张放道具的桌子边，看着地上，一声不响。
　　李成燏打算上去跟他搭话，找些话说说，一句“排练的时候你下手可没呢么重啊”还没说出口，管道具服装的老师就走了过去。

　　李成燏看着老师嘿嘿傻笑，抓抓头，“老师，对不起啊，我在地上滚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弄坏了。我来赔吧！”
　　和他们一起演出的一个女生看不下去了，“李成燏你就是没脾气这衣服也不该你来赔啊！分明是萧涵弄坏的！”

　　老师把目光移向萧涵，问，“是这样吗？”

　　萧涵还是面无表情，看着地上，跟没听见老师问话似的。
　　刚才那个女生又突然惊呼，“天啊！”指着李成燏衣服坏了的地方，“你这里都青了！”说完，一脸气愤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萧涵，“你怎么能下手这么重？除了李成燏，谁还愿意和你演这场对手戏？要不是比赛出来的主角，我们早就要求老师换人了！你站在那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把别人弄成这样，至少过来道个歉吧？”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萧涵和李成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萧涵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了看那个大声的女生，从边上拿起自己的校服，走进更衣室，门一关。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女生还想发作，李成燏笑嘻嘻地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事。这伤不是他捅的，今天早上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了。”
　　哪有这么高的桌子角？可当事人都不这么说了，那个女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不服气地看李成燏一眼，嘟囔一声，“不识好歹。”

　　“谢谢你，不过真的没什么……”嘴上这么向女生表示谢意，眼睛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被萧涵关上的门板，似乎希望能看透了才好。

　　等和老师商量好衣服的赔偿问题，就等着萧涵从更衣室出来，门板才开，李成燏就立刻地把热脸贴上去，“诶呀，我是不是演地太差了，让你出戏了？”
　　看都不看他一眼，嗯一声，放下戏服往门外走。
　　李成燏还跟上去，“我……”关上的门差点给他脸上也加上一块青。

　　出了礼堂的萧涵，走得很慢，血丝从他的嘴唇上渗出来，嘴里却还念念有词：“啊，奸恶的阴谋！喂！把门锁上！阴谋！查出是哪一个人干的！……锋利的刃上还涂着毒药！好，毒药，发挥你的力量吧。……”

　　这么念着念着，踱步踱步，一直走到学校大门口，抬起头扫一眼周围环境，才往回走。
　　书包忘了。

　　当他背好书包重新回到校门口，学校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天色也开始变得昏暗。

　　虎二指着萧涵：“你们快看，是不是他？”
　　五个男子眼睛齐齐地看向校门口那几乎挪着步子走出来的萧涵。
　　“不是吧？”虎大眉心处的刀疤都拧巴了，皱起来，“不但是个小白脸，还是个矮冬瓜？就这样能捅别人几刀？”

　　他们一直跟着萧涵到了小路，虎大才发话，“喂，小子，你停一下！”
　　萧涵按原速往前做匀速直线运动，嘴里还念着：“母亲，您已经大大的得罪了我的父亲啦！”

　　“老二，他说什么呢？”
　　“好像说我们这样会的罪了他老子！”
　　虎三怪笑一声，不屑地叫：“他老子是谁？难道还能是李刚不成？”

　　虎大用对萧涵而言庞大的身体挡住他的去路，“你老子是谁？喂，问你话呢！”
　　萧涵低着头，脚下这才终于打弯，试图绕开这壮人柱子，“去，去，不要用这种胡说八道的话问我。”
　　“你小子胆儿很肥啊！老三，把他绑起来！”虎大话音才落，虎三就拾掇拾掇绳子把萧涵的手脚都给绑了。

　　萧涵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嘴里还是神神叨叨地念着，“不，凭着十字架起誓，我没有忘记你。你是王后，你的丈夫兄弟的妻子，你又是我的母亲——但愿你不是！”

　　虎大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拍几下，一把把萧涵拎起来抗在肩头。
　　“大哥，他好像还在说什么！”
　　“脑子是不是坏的？什么王后什么兄弟的，穿越了？”
　　“塞住他的嘴！”
　　“成！”

　　一众，五个半人影，消失在暮色四合时的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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