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

　　职高这盘棋局里的那么些人，心头算盘都打地噼啪响，谁也不想吃亏，算计别人的时候，只当众人皆醉我独醒，这还算好的，至少认为对方还有酒醒的时候，顶多是放宽了心，觉得即使对方到时候醒了，木早已成舟，回转无余地而已。
　　可这胖子——也就是和刘向东不对盘被揍的小霸王，他直接当李成燏是没脑子，是个冤大头，人傻钱多，专门是来造福他的。

　　在职高的第二天，小霸王让李成燏跟着他在学校里晃几圈，碰上职高里的几个混混头子，关系还行的都上去打打招呼。好让职高里的大家都认识认识，这小霸王多出的一个小弟，也让李成燏安心，好拿出个十万八万陪他玩暴富游戏。

　　这么一天一圈下来，李成燏当然也见到了罩着这个小霸王的三年级生，他们为首的是一个叫钱志坤的。乍一眼，他深得发紫的嘴唇惹人注目，再等他一开口，一口牙龈萎缩的黄牙更是夺目，让人很难对这人有好感。

　　据薛齐的情报说，这个人极其暴虐，动不动就喜欢拆家伙，喝酒容易上头，他的兄弟没被他迁怒过的很少。
　　他在职高能够坐大到这种程度，他手下有两个人需要注意：邵池负责交集，据说整个职高，他至少有一般能称得上朋友，徐一鸣则负责决策管制，而钱志坤本人，基本就是负责秀凶狠，秀下限，让大部分人在一开始就没胆和他硬碰，好让手下的两人施展起来更方便。

　　小霸王和钱志坤相遇的时候，邵池正跟着钱志坤，他见了李成燏神色微动，一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李成燏却先笑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钱志坤瞥一眼李成燏，问邵池，“认识？”
　　邵池迟疑了一下，笑着，刚想开口说什么。

　　李成燏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先替他说了，“我们好像去年在钱柜见过？我想怎么眼熟呢，不认识，朋友的朋友而已。”
　　邵池点点头，自我介绍一句，“以后就认识了，邵池。”
　　“李成燏。”

　　隔天，李成燏上午一早出了职高，回来的时候把几个人召集在薛齐的宿舍聚了聚。
　　刘向东一挥拳头，“嘿，老大，终于要打了吗？”
　　高啟也跟着挥拳头，“哇，要打了吗？什么时候？”
　　这两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一个想着一雪前耻，一个只想有几个人肉沙包。

　　薛齐坐着，撇撇嘴，“你只有在有架要打了才叫李成燏老大吗？平时都是他爸？”
　　刘向东一把搂住李成燏，“我叫什么要你啰嗦？我和他什么关系？比亲兄弟还亲，一起刀口上滚过的，你这种小白脸懂个屁！”

　　李成燏拍了刘向东几下，“好了，亲兄弟，我有事要说，先放开。大家都先坐下来。”薛齐的寝室是四人间，特意多交了钱拜托宿管排的，别人的都是六人间，众人都不太适应。
　　这空间小得七八个人站着就几乎把寝室塞满。

　　“薛齐。”
　　李成燏这一声叫得特别严肃，薛齐立刻抬眼，眉头稍皱，“恩？”
　　“我把大家都叫来，首要的就是当着他们的面，问你，有跟着我们的意思么？”
　　之前虽然他们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但是不是自己的人还是有差别。

　　“接下来我们就要行动了，你跟不跟，两个方案。”李成燏沉吟一下，扫一眼周围各个人的表情，“第一方案当然是你跟的。”

　　薛齐也往周围几个人脸上扫一眼，“不跟，我和这些人合不来。”
　　高啟这下不爽了，“你别不识好歹！老大特地叫我们来，是给你面子！”
　　刘向东却摇头晃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嗤笑道：“阿啟，随他。这小白脸不愿意来多好，改明找几个兄弟灭了他和他手下几个喽啰，多大点事啊。”

　　薛齐脸色变得难看了，他知道刘向东说得出做得到。

　　“你跟，我们就是兄弟。”李成燏又开口了，声音变得低沉，脸上的笑稍稍收敛，“不跟嘛……”
　　“怎样？”
　　耸耸肩，嘴角弧度上扬更大一些，“我们也是朋友。”说罢扫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这里的，谁也不能找你麻烦。”最后目光落到刘向东身上的时候，刘向东一副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样子，抖抖腿，翻翻白眼，嘴上却没反驳。

　　薛齐笑起来，拍了拍手，“早就听说你收买人心有一套，但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顿了顿，“我不喜欢跟着谁混。我可不像某些人，能和你称兄道弟，就真不把自己当小弟。你说一句，他不照样服帖闭嘴？”
　　“操！”
　　“向东。”李成燏叫住险些要发飙的刘向东，站起来，“我们走。”

　　一众人站了起来，跟着李成燏，薛齐眉头越锁越深。
　　带头的一脚才跨出寝室。
　　薛齐就熬不住了，他头脑清楚得很，只是没想到李成燏这太极回合来得那么少。薛齐叫住李成燏，对他说，他要和他几个兄弟商量一下，晚一点再给他确切答复。

　　“好，随时欢迎你来。”

　　薛齐“商量”的速度很快，他的确不得不好好想想，但，必须得快。
　　李成燏说的话，表面功夫做的很漂亮，在坐的谁都不动他，那不在坐的就不一定了不是？

　　中午，李成燏就接到了薛齐的电话。两个人的对话没有维持多久，李成燏给了他所有他认为最佳结果的答案。李成燏让薛齐也不用跟着叫老大，大家都是一样，不分上下，聚在一起，就是人多好办事而已。
　　薛齐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自然清楚这是场面话，但李成燏说出来薛齐听着也算舒服，最终点头了。

　　一敲定薛齐是自己人，李成燏就传了一段录音给薛齐，让他带着录音，见一见钱志坤。
　　“你这么相信我？”
　　“疑人不用。”李成燏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我会让高啟和刘向东跟着你，他们暂时听你的，万一谈不拢，要不要动手你看就好。”
　　薛齐眼中神色变换，“嗯，知道了。”

　　不久后，薛齐就坐在了钱志坤对面，他的身后高啟和刘向东站着。
　　刘向东心里那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没办法，李成燏都说了，暂且忍一忍。高啟倒没什么，心里还惦记着打架，总一副哪里有架打就去哪的样子。

　　“一年级被揍怕了？谈，有什么好谈的？学乖点，保护费交齐了不就成了？”钱志坤原根本不打算和他们瞎扯什么的，听人说一年级的要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人把他们赶走。
　　谁料薛齐人都在门口了，推了一把门和就要出手拦着的人，“说两句话而已，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吗？见不得人啊？”

　　钱志坤眯起眼睛看了薛齐半晌，一口令人作呕的黄牙露出来，“行啊，谈谈就谈谈吧。”于是就有了前面这一幕。

　　薛齐拿出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往桌子上一推：“谈之前，你先听听这段录音。”

　　“他罩着我？还不是看中我每月交给他的那些提成吗？”
　　“提成？”
　　“钱志坤每个月要我上交收到的保护费，不然他又不是做慈善的，为什么要罩着我？”
　　“那要是你和我两个人把网吧的这个生意私自接下来，他没意见吗？”
　　“那还怕他个卵？有了钱，还怕没兄弟？到时候，让他跪下来给老子舔鞋。”

　　钱志坤听了眼露凶光，咣当一声，身边一个凳子被他一脚踹到墙上，粉墙落下来好几块，“操他娘的。”
　　邵池深知怎么安抚钱志坤，发声：“一段录音说明不了什么。”

　　薛齐点点头，开头的气势弱不得，现在，则要给人吃点甜头。笑是不笑的，语气平和很多，称呼也变了，“一段录音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但我想这究竟是不是他说的，钱哥您一定心里有数。我代表我们这帮职一的来问问，钱哥愿不愿意换个合作的对象？”

　　钱志坤笑得满脸狰狞，目不转睛地盯着薛齐看，阴鸷地说：“是该治治这死胖子了，嘴张得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他吃不吃得下！你，叫什么？”
　　坐在钱志坤身边的徐一鸣原还低着头想心事，钱志坤这么一问，他一下子抬头看向薛齐，很快又重新低下头去。

　　“薛齐。”
　　“现在你们那一块儿——你说了算？”

　　“不，我只是个传话的。”薛齐往椅背上靠了靠，声音里没有邀请人的热切，淡淡地说：“我们老大很有诚意地想请钱哥明晚见个面，当然，钱哥也要让我们老大看到你的诚意。”
　　钱志坤身后有个小弟忍不住，直接骂了出来：“你们也太他妈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说不了不算还在这逼逼！”
　　原本在会议室角落里打着牌消遣的几个人也一把扔下牌走了过来，气氛一下凝固了起来，似乎只要薛齐下一句话说得不对，他们就会一哄而上，先揍上人再说。

　　薛齐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地坐着，“我们如果和钱哥合作，有些人是肯定不能留了，这就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诚意。”言下之意是要借钱志坤的手灭了小霸王。

　　咒骂声，叮铃哐啷的声音一下打破会议室的凝重气氛。

　　会议室不远处的一间教室。
　　会议室里的声音通过网络从李成燏的手机里传出来，李成燏一下站起来，“走！”身后二十多个人也都纷纷站起来，打算跟着他走出教室。
　　手机那头，七零八落的杂音中一下子变小了很多，李成燏停住脚步。

　　李成燏深思之际，他似乎听见钱志坤的手在空气中挥动而产生的声音，他跟着就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先慢着。

　　叮铃哐啷的声音又零零散散地响起来。不清楚的是，是那边的人是放下了家伙，走回了原来的位置，还是——钱志坤有什么无声的指示，总之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打起来了。

　　而下一个声响从手机里传出来时，他们就完全没了立刻夺门而出的必要。
　　那是刘志坤的声音——“时间，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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