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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
京师之围已解,祁钰的皇位也逐渐安稳。但已贵为太后的吴氏却很烦躁。原因当然还在于她的宝贝儿子,现今的皇帝祁钰。
这会儿母子两个在乾清宫说话。吴太后笑道:“钰儿,你成婚也快大半年了吧?这后宫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如今可是皇帝,开枝散叶是大事。如果皇后实在不和你心意,母后可就要帮你选人了。”
现在大事皆定,祁钰心事惟余允贤一个,但锦衣卫那边快一年了,一点消息也无,他日日悬心,因此哪里听得吴太后说这些:“母后,现在是什么时候?儿子实在没这个心思,你就别操心了。”
吴太后见他满脸敷衍,心知自己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突然怒火中烧:“什么什么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杭家那个丫头!她现在死了,坟上的草都青了!怎么?你个一国之君还要给她守身如玉不成?!一国之君无嗣,你把你的的孝道放在哪里?你把你皇帝的责任放在哪里?皇后并无失德之举,京城被围之时又对你不离不弃,你却对人百般冷淡,你的情义在哪里?难道你想百年之后无人供奉吗?”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纵然他身为一国之君,也承受不住。祁钰满心无奈,被戳中心事,又不好多做辩解:“儿子已经立了皇兄的儿子为太子,百年之后怎会。。。。。。”
吴太后打断道:“那毕竟不是你的儿子,哪里有自己的骨肉亲近?”祁钰沉默无言。吴太后见他似有松动,又哀声道:“钰儿,你好歹为娘考虑考虑,娘一个人把你拉扯大,老了老了,难道连个含饴弄孙的乐趣都享受不得吗?”
祁钰默然半晌,只满脸纠结不甘看着吴太后,叫道:“母后。”他把心头的话想起又咽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皇帝又怎样?皇帝也不能事事顺心。坐拥天下又怎样?一样要受人摆布。
一晃又到了七月。祁钰想到,允贤已经离开一年,她还会记得一年前离别时的那个约定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该怎么办呢?一时想入了神,连小马子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小马子急道:“陛下,于东阳大人紧急求见。”祁钰醒过神来,忙道:“快传。”
于东阳禀道:“陛下,我军已将瓦剌驱逐至漠北,也先承受不住,数次遣使求和。今次又提出要将太上皇送回北京。臣不敢擅做主张,特来请命。这是也先的祈和书。”
祁钰大喜:“太好了,皇兄终于可以回来了。”顿了一顿,心中似又想到了什么,冷笑道:“这个也先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如果把皇兄接回来,国无二君,到时候,朕又该如何自处呢?只怕,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局势,又要生变乱。”于东阳道:“臣也是这个意思。也先恐怕也是要借太上皇搅局。他瓦剌现在内讧,他也不想我大明好过啊!”
祁钰以手叩案,好生委决不下。他打开了也先的祈和书,一看之下,又惊又喜,一时笑,一时泪,喃喃道:“于卿,朕没得选择了。传旨杨善、李石,去瓦剌迎太上皇吧。“说完,将祈和书紧紧的攥在了胸前。
景泰元年八月十五,北狩一年的正统皇帝终于从瓦剌回来了。北狩只是一个婉词,为了保存一个皇帝最后的尊严。但天下百姓此时没有人不知,大明的正统天子,名为北狩,实际上是被瓦剌俘虏。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没有百官迎接。只有两骑一轿,就这么静悄悄的把朱祁镇接进了紫禁城。
朱祁镇感到莫大的屈辱,即便在瓦剌做俘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屈辱过。
此时的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曾经做了什么,他全然忘记了正是由于自己的冒失贪功、年轻浅薄,才葬送了二十万明军精锐部队,导致了大明国势由盛转衰。
他只是感到屈辱,感到愤怒!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曾经是大明的天子!
他不甘心。他在这青素的小轿中紧紧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和他一起被俘的随从宫人。
当然其中,就有祁钰心心念念一直不忘的允贤。
允贤抱着熟睡的孩子,心头一阵迷茫。一年的时间!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她深深爱着、留恋着的地方,比她想象的时间早,比她想象的尴尬。因为,她留恋着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祁钰,而是天下之主了!他,变了吗?
还有,念儿!是的,孩子叫念儿。心心念念的念,念念不忘的念,自她离开,就一直念着他,可也许,这份思念再也不能宣之于口了!她看着怀中的孩子,他睡得正香。他还小,对自己面临的境况一无所知。可是,允贤知道。作为爱人,他已经再也不属于她一人;作为父亲,他会相信吗?这个孩子,这个他的孩子。允贤心中一阵发慌。她看着夜幕中的紫禁城,突然折转了方向,走入了深深的夜色中。
祁钰打从知道允贤在瓦剌并且即将回来后,就一直深深的盼望着。这种盼望之情甚至超过了他因为皇兄回来自己该何去何从的焦虑感。
他想着也先送来的书信和那副画。想着画里的允贤,想着那个画像里的孩子。也先什么都没说,只是那画像中写了那么一行字:景泰元年五月初一。
他心头一阵阵发疼,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不敢想,但是他知道,他自己想的是对的。他整日整夜的无法入睡,他迫切的想,看看那个孩子,抱抱那个孩子。
他站在乾清宫外,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外间,既急躁又焦虑。
只见夜色中缓缓行来一人,他又惊又喜,正要迎上前去,却发现那人是朱祁镇。他迎上前去,施了一礼:“皇兄!你回来了!”
朱祁镇的眼中有着不悦:“为什么不是皇上回来了?”祁钰初见皇兄的喜悦退去,一颗心渐渐发凉,他挺直了腰背:“朕现在才是天子。”
两人相对沉默。朱祁镇复开口问道:“你皇嫂和皇侄呢?”祁钰答道:“他们在南宫。”朱祁镇大怒:“你竟然让他们住在那种地方?!”祁钰腰背更直了些:“皇嫂自己所请。”停了一下,问道:“允贤呢?”
朱祁镇冷冷道:“我不知道,回宫以来,我就没看到她了。我要先请见太后。”
祁钰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黑幽暗,这是他在朝堂上面对朝臣时经常会出现的神色。一年时间,他已经从那个愿为贤王的少年成长为了现如今天下大权握于一手的帝王,他习惯了从他人的一个眼神、一个话语中,去推断这个人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他从朱祁镇的这句话中嗅到了太多的危险信息,他的后背上突然像长出了一根刺。他不动声色,吩咐內侍:“传旨,送太上皇去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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