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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在芜湖靠岸修整之后水路行船都是风平浪静，程沅沅怕红花会去而复返或沿途安排眼线始终躲在船舱里不露面，除了跟札兰泰和福康安下棋聊天，沿途风景和船上各人情况大都是从冬娃嘴里知道的。她一直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着，直到两天后到达杭州府衙。
两江总督得知皇上南巡下令各州府县随时做好接驾，杭州这边是得了准信的，是以府衙、相连的后宅及周边房屋瓦舍皆已腾空且打扫一新，闲杂人等也都迁走了。不过据说皇上是微服私访，在他到来之前，偌大的宅院也只有先到的人享用了。
一大清早，程沅沅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新衣神清气爽地迈出房门，顺着回廊溜溜达达地在园子里逛了起来。她惯是个会看事的，眼下尚算安全，自然不用躲着反而像脱出笼子的鸟儿重新欢实了起来。
“张大人。”远远看见张召重在大门前，她热情地挥了挥手。
张召重对身边的护卫说了几句便让他们下去了，随即看见换了旗装笑语嫣然的佳宁格格不禁眼前一亮。
他几步到了她面前，打量道：“格格的气色不错，想来心情也好多了。”
“那是自然。”程沅沅学着他的样子背起手，想到之前因为骆冰的缘故对他十分冷淡，忽而抿嘴一笑，“张大人，佳宁还没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这声‘谢’当真是久违了，想到那次她在林中只道歉而未道谢，张召重牵了牵嘴角，其实谢与不谢没什么打紧，如她这样的身份想来是不习惯说这些的。
他看着她，不自觉地又回想起她晕倒在他怀中的情景，当时心里似乎有种莫名的心乱不适，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知道，但如今相对见她生龙活虎，又觉得那感觉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张大人，你怎么了？”程沅沅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张召重敛起神色，略抬了抬胳膊，“在下陪格格走走吧。”
程沅沅诧异地眨了眨眼，没想到火手判官竟会主动相邀散步……她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花园甬道慢慢前行，一时倒没人说话。
不过，总是这样下去可不行，程沅沅有自己的打算。
她忽然拉住张召重，娇嗔道：“张大人，上次我将你一个人扔在树林里，你是不是在怪我呀？”
张召重下意识地要挣开却发现这次她手上是用了力的，也只好由着她。“在下没有，格格定然是有苦衷的。”
在他看来，佳宁格格总有一套自己的理由，虽都是狡辩之言，但不知为何能让听的人不忍心怪她。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张大人，我可不是见死不救分明帮你包扎过的。你不答应帮我，那我只好趁你昏迷脚底抹油也省得你难做嘛。”
“还有还有，我大哥不是跟你说我是被打晕带回来的，那么没面子的事我能高兴吗，连着生了好几天的气。不过现在没事了，有张大人你在，王维扬和他的镇远镖局就不敢欺负我了~”
不得不说程沅沅是哄人的高手，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火手判官都被她拐弯抹角的恭维给逗笑了。
“张大人笑起来的样子比板起脸来好看多了……”她下意识地想去往上推他的嘴角却被钳住了手腕，然而连半刻犹豫也没有就转而揽住了他的胳膊，“对了，听说张大人又抓到了那个叫文泰来的反贼，你把他关在哪儿了，不会就在这里吧？”
张召重未防她突然换了话题，一时不及转寰，便只有默认当做回答。
程沅沅心下了然，继续再接再厉：“这样安全吗？不会又被救走吧？”
“有大内侍卫，不日浙江水陆提督……”话从口出顿觉失言，他赶紧恢复成往日的严肃，“格格，不该问的不要问。”
程沅沅耸了耸肩，不耐烦道：“知道了，张大人不必如此，我就是一时好奇嘛。”
却在此时，听到一声喝问——“佳宁，你干什么呢！”
程沅沅暗自翻了翻眼睛，放开张召重转身看向气呼呼走过来的福康安，“没干什么呀，我在求张大人教我武功呢。”
福康安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你一个格格学什么学！”
她刚要回嘴，跟在身后的王维扬笑了笑，“学武强身健体，格格想学老朽可传授一二，不过如芙蓉金针那等杀人的功夫还是不要学了。”
程沅沅眉梢一挑，心想这老头不敢追究童兆和的死却把这笔账记到张召重头上了……这二人在江湖上齐名，恐怕谁也不服谁吧。
她莞尔一笑，“不必了，张大人已经答应教我武当剑法，本格格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凝碧剑。”说完，她也不管福康安什么脸色，说了句要去找大哥就一溜烟跑了。
莫名被坑了的张召重当着王维扬不好说什么，对福康安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
另一边的红花会不知陈家洛去向，原本准备回总舵大干一场的劲头被兜头浇灭如同一盘散沙。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依从陈家洛信中所言照原计划先返回太湖，但其实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如无尘赵半山等人，觉得他们的总舵主太过年轻冲动和感情用事，为了个女子非要单枪匹马去追查，分明是有失分寸不能以大局为重。更何况文泰来在杭州身陷囹圄，救他与救程姑娘不是一码事吗。
一路上，徐天宏听着众兄弟说的话，聪明机警如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尽管他们千里接龙头，但大家表面上说遵照老舵主遗命，实则内心深处恐怕早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总舵主年轻难以服众，对他有所质疑了。就像这次南下，总舵主虽有决断并一力主张，但仍是在人差不多到齐的情况下加上他的意见才能成行。
他们的总舵主人品样貌文韬武略样样都出众，想到他往日的温文尔雅和世家风范，徐天宏看看自己又看看其他人，实在觉得不相称。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总舵主要一人留书独行，大概是厌烦了他们这群草莽，想要随心去做想做的事。
现在想想，总舵主也并没有错，与其瞻前顾后迎合众兄弟的想法，倒不如说走就走来得痛快，江湖本来就是要快意恩仇，不然又算什么江湖。
想通此节，徐天宏一夹马腹跃到前面，“众位兄弟，天宏以为我们这么多人不如兵分两路，由二哥三哥带人回总舵安排，天宏与其他人到杭州找总舵主，顺便多探听些四哥和程姑娘的消息，到时我们也可里应外合。”
骆冰觉得这个办法最稳妥，立即附和道：“我同意七哥的想法，总舵主应该也是想多打探消息又不想人多眼杂才会如此。其实就算七哥不提，我也想去的。”
周仲英：“老夫和琦儿愿随七当家前往。”
骆冰虽排行十一但毕竟是文泰来的妻子在救人的事有发言权，再加上铁胆庄周家父女也有此意，无尘和赵半山自然也就同意了。经过商议，徐天宏只带了骆冰、卫春华和周家父女改道杭州。
此时，湖州。
陈家洛快马行了三日，从芜湖到宣城终于进了浙江地界，然后打算走水路直达杭州。但汛期尚未过去，找船不太容易，最后搭上了一条先去湖州在折返杭州的货船。
货船要在湖州停留两三个时辰，但行路当中已平复心境想到离佳宁越来越近的陈家洛有了几分欣赏湖光山色的心情，正在岸边码头流连之时，被若有若无的琴音所吸引。
他径自往前找了找，在一处细柳掩映的水阁中看到有人在抚琴。
琴声宛转悠扬似清泉流淌又似空谷回音，陈家洛不禁驻足听得入神……不想一曲终了，抚琴之人注意到他，便让随从请他入了水阁。
相请者是位复姓东方的富商，看起来四十不到甚是贵气，陈家洛尊他一声‘东方老爷’，对方叫他陈公子。两人一见如故，闲聊之下甚是投契，东方老爷在得知他要去杭州后更主动邀他同乘自己的船。尽管陈家洛从衣着穿戴到身边的随从都能看出东方老爷不似普通人，但仍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东方老爷问他此去杭州是探亲还是访友，陈家洛笑了笑，只说要去寻一位十分重要之人……
……
作为被寻的重要之人，程沅沅尚不知道乾隆和麻烦都离她不远了，还在享受危机解除后的欢乐时光。
那么大的一处园子，足够她又玩又折腾了。尽管她自己不出去，可没少让冬娃跑腿，成天将外面好吃好玩的倒腾进府衙，一来二去就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前院回廊处，王维扬与徒弟兼镖师的李冲对着府衙门口，看见冬娃拎着食盒轻快地走了出去。
李冲不屑地冷哼一声，“师父您瞧，那小杂种原也不过是给咱镖局打杂跑腿的。他那死鬼爹说死就死，还不是您老人家慈悲赏他口饭吃，可他倒好，巴上了格格就不把咱镖局放眼里了！”
王维扬惯是知道这个徒弟爱嚼舌头，不听他说废话只问道：“秦璋怎么说？”
李冲：“他能说什么，那小杂种嘴严的很，不肯说佳宁格格的事，童兆和抓来的女人也咬定说是落水淹死了。”
王维扬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大门口，吩咐了句盯紧冬娃便回身走了。
他如今当了富察家的差，时时都要在福康安身边应卯，知道他是把那佳宁格格放在心上的，没有足够的证据轻易惹她不得。但童兆和毕竟是他镇远镖局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有伤他的颜面，所以这笔账他只能记在张召重头上。
张召重向来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莫说童兆和死在芙蓉金针之下，就说江湖上火手判官与他齐名也让王维扬十分不忿，仇是已经做下了，单看什么时候找他讨回来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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