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白图

　　白鹭用的是师父秋涟的法宝，这铃铛被系上，它其中的雪蛛丝就会逐渐缠绕到受者衣襟内，紧紧束缚住腰身子，而蛛丝的另一端则回到铃铛主人的手中。除了手握铃铛之人，对于另者，这雪蛛丝根本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想要摆脱它的控制，除非将自己拦腰斩断。秋涟的四个徒弟，按师兄弟辈分依次是白雀、白鹤、白雉、白鹭，三个男孩子里只有白雉最闲不住，整日东跑西窜，她才想出这法子让他不跑丢。
　　等到夕阳在天边也只剩一丝的血红，白鹤才优哉游哉走回河边，想找白雉，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你回来了啊。”于兮见他，站起身走过去，“你来扬州，想必也有事情，不如你先去忙，等忙完再..”
　　“不用。”白鹤不等她说完，他觉得这姑娘有点唠叨。
　　半晌，船来了，划船的婶子分了些利钱给于兮，打量了几眼白鹤，才离开。
　　“有钱了，还没吃饭呢吧，走。”于兮拉着白鹤去了河边不远的一个馄饨摊子，要了三碗馄饨，她一碗，白鹤两碗。于兮想着，既然不要钱，总不能饿着人家吧，毕竟是帮自己出力的。
　　“这条街，为什么人这么少？”白鹤问，拿了碗从于兮身边移到对面。于兮衣服还没换，他嫌脏。
　　“扬州城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来这的人不是冲着轻音阁就是冲着琼花。而那些来的，大多非富即贵，城主也是为了生计，怕穷人在街市里打扰生意，就都赶到了这儿。这条街，几乎都是些孩子和老人，家里的青壮年早就出去谋生计了，好几日才回来一次。你问现在为什么没人，应该都去繁华的地方乞讨了。”于兮垂下眼睑，用筷子戳破一个馄饨，吹了吹冒出的热气。
　　白鹤点点头，没再说话。
　　二人吃完回到船上，于兮进了船篷换衣服，白鹤就坐在船头待着。很快，于兮出来，把脏衣服在河水里洗净，铺到船尾的木板上，又拿了竹篙撑船。于兮很瘦，一下一下的费了很大力气。
　　白鹤抢过竹篙，自己撑。
　　“只要划到河中，我可以的，你歇着就好。”于兮说。
　　“太慢。”白鹤答道。
　　于兮无话可答，只得坐下。忽觉不对，赶紧制止：“别往这个方向，向另一边。”
　　白鹤不解地看着她。
　　“这边过去是轻音阁，湖边有花舫，我们会被打出来的。”
　　“轻音阁？正好杀了你要杀的人。”白鹤轻蔑地眨了一下眼睛。
　　“匹夫之勇！那边那么多人，你武功再高，也不能以一抵千，现在去只能是送死。”于兮叹了口气。
　　白鹤点点头，确实，天下第一也不能以一抵千，白白去送死不值得。
　　“找我杀人，就不怕我也杀了你？”白鹤好奇道，他很少这么好奇。
　　“不怕，只要你能杀了他，其他的我都不在意。”于兮回答。
　　有意思，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轻音阁为何那么多人去？”白鹤又问。
　　“可能是那的曲儿好，姑娘也漂亮。但大多数姑娘都是被买进去的，每几年都会招一批新的姑娘，长年累月的，都是些娇艳的花儿，自然去的客人多。别看它生意做的大，那东家却不知足，说是为了一个什么秘书，才毁了我们的村子，我爹本是那儿的琴师，后来就被无端灭口，我娘也不知所踪，大抵是被卖了吧。”
　　于兮坐正身子，“所以我等了八年，一直在找能替我杀了他的人。这八年我雇了四个杀手，可都没有活着出轻音阁。”
　　“秘书？”白鹤眯起眼睛。
　　“据说是什么琴谱之类的，一般人就算拿到也看不懂，可是轻音阁宝贝的很。我这也是听里面的姑娘说的，她们有些人见过这琴谱，上面都是看不懂的字。”于兮想了想说道，“你要是现在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我去轻音阁也是杀人，帮你只是顺手的事。”白鹤摇了几下竹篙，坐下身来。
　　“你真的是杀手，来替别人杀人吗？”于兮惊讶道。
　　“找人。”
　　于兮眨眨眼睛，“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白鹤。”
　　“有些耳熟…你应该还是个挺有名的杀手。”于兮想着报仇的事终于有了准成，多年来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些，“哎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了，会泄露了你的行踪。”到底是在扬州城生活多年的人，知道江湖中人最忌讳这些。
　　“你穿的这么破，见不到想知道我行踪的人。”白鹤闭着眼，吐出字来。
　　于兮瞧瞧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撇了撇嘴。
　　晚风很是舒服，吹得人脸上痒痒的。顺着风，小船静静地漂进了河道。远离了城中的纸醉金迷，莺歌燕舞，野外的星辰这时才看得分明。月光柔和，周围也静悄悄的。白鹤想，这要是夏夜就好了。夏夜会有蛐蛐儿低低的叫声，也许还有蛙叫。他现在不喜欢这么静，每次别人识得他是谁的时候，都会这般静，静下来又要死人，他懒得洗手。
　　“你为什么叫白鹤？很喜欢鸟吗？”冷不丁，于兮问出一句。
　　“师父起的，不随我喜不喜欢。”白鹤依旧闭着眼，将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她“你问太多。”
　　接着两人无言，一个趴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
　　一炷香过后，白鹤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嗓子一热，嘴内满是腥甜。他吐出嘴里的鲜血，又用绢子擦净嘴，扔进河里，又慌忙掏出腰间的瓷瓶，倒出三粒药丸服下。有两个月没去明月山庄了，上次燕姑娘给的药也不多，得抓紧时间回去才行。于兮从篷中穿过，递上了一碗水。
　　白鹤接过碗一饮而尽，冲于兮摆摆手，她也没多嘴就回到篷里睡了。

　　想起明月山庄方才记起两年前的那桩事。
　　那时候白鹤下山受到仇家的暗杀，乌泱泱的总有数十人，混战之间，不知受了哪一派的暗器，中了剧毒，昏倒在苍峰山下。被明月山庄下山采买的小厮所救，带回了山庄，由极通药理的燕棠真诊治。明月山庄是百年大庄，也曾闻名天下，但老庄主人到中年膝下唯剩一子，其余三子都因病逝世。老庄主感叹一生作孽太多，宣布从此退出武林，不再过问江湖是非，这才保住幼子燕飞。而燕飞接任庄主后，身子仍不好，江湖上的歹人闻讯，对山庄的地位财产怀有不轨之心，便时不时来此挑衅滋事，妄图抢占明月山庄。白鹤虽为江湖魔头，但燕飞人善，救人不分善恶，而白鹤也并非全无良心，在五大散派意图围困山庄之时，孤身一人在山庄前大开杀戒，硬是凭一己之力保住了全庄。江湖上的人只知道前去滋事的都被杀个精光，以为明月山庄仍旧不可妄图，奔走相告，自此再无人敢上山。燕飞有一对儿女，子唤燕景轩，女唤燕棠真。燕棠真不止美貌，更是难得的医药圣手。于是她承诺，为报大恩，会替白鹤治疗所受的伤。只是这伤加毒，再加上多年的辛劳，也一时无法根治，为防止恶化，只得先用丸药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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