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

　　教室里的人一个个离去。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夏末的夜晚填满了习习凉风和蝉鸣声。
　　“温恭良，你最后一个记得关灯。”倒数第二个走的人对她说。
　　恭良头也不抬。
　　“嗯。”
　　嗯，这样就好了。
　　剩下的只有吱呀吱呀转悠的风扇与她作伴。
　　再一次等到十点二十，收拾东西，关灯，关电风扇。
　　踏出教室的那一刻，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失落感涌上来。
　　眼前只有黑压压的树林和空无一人的教学楼。
　　再也没有人给她讲题了。
　　再也没有人傻兮兮地逗她笑了。
　　再也没有人听说自己没吃饭的时候会飞奔去小卖部买香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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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没有吵吵闹闹的杨和了。

　　失眠，头晕，恶心，想吐。
　　眼前的景物摇摇晃晃，摆成两个影子，又合成一个。
　　她扶着教室的窗沿蹲下来，喘着粗气。
　　景象又开始摇晃了。
　　冥冥之中好像听到有人说。
　　“睡吧……”
　　“睡吧……”
　　“这是在做梦，梦里的学校，梦里的走廊，睡吧……”
　　黑色。

　　“温恭良晕倒了！！”
　　“老师！”
　　“怎么回事？”
　　“谁？”
　　“好像是一班的温恭良。”
　　“快快扶一下扶一下！”
　　“找个男同学背她！！”

　　眼皮好沉。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沙沙”的写字声。
　　黑色。
　　白色。
　　过高的亮度让恭良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
　　皱着眉，转头看向身旁。
　　杨和正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上身附在床沿，认真地做着卷子。短短的头发显得脑袋更圆了，乍一看真像一个男孩子。
　　以前只觉得她太特立独行了，只注意到她嚣张的神气，现在才发现，原来安静下来的她是这样的。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高耸的鼻梁，紧抿的双唇……
　　其实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恭良忍不住出声说：“杨和，你的字也太……”
　　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实在称不上好看。
　　杨和笔下的字迹一顿。
　　“恭良，你醒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低血糖，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让阿姨给你煮点桂圆红枣什么的。”
　　“嗯。”恭良躺着，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她问：“杨和，你不上课吗？”
　　杨和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因为等你醒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她咬一咬嘴唇。
　　“杨和，你的字该好好练练了。”
　　“哦……”后半句话声调上扬，“你教我？”
　　“嗯。”
　　杨和欣喜若狂。
　　“真的？你真的教我？！”
　　“……再吵就不教了。”
　　“好嘛，我不吵。”
　　杨和乖乖地趴在床边，继续做卷子。
　　恭良有一秒钟的错觉。
　　某人的身后，是不是有那么一条摇晃的小尾巴？

　　日子又恢复原样了。
　　每天放学，杨和还是会在门口等她。
　　给她带早餐，给她讲题，陪她上体育课。
　　只是绝口不提那天的情书。

　　哨声。
　　“两米三！”
　　裁判一声喝，记录员快速地记下成绩。
　　难得玩闹的好时机。
　　三两成群的学生牵着各式各样的氢气球走在操场上，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下，广播里反复播送着一段话。
　　“请一千五百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请一千五百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恭良恭良，给我加油吗？”
　　恭良一边给她别号码布一边说：“嗯，给你写篇加油稿。”
　　杨和扁扁嘴：“加油稿又没有人听，你在终点等我好不好？”
　　“再说吧，方老师让我交五篇，看我能不能在你上场之前写完。”
　　主席台下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在讨论。
　　“刚刚那个举旗的学长好帅啊，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男生不高兴了：“不算好看吧，就是长得高，他的身高可能蒙蔽了你的双眼。”
　　“我不管，他就是长得好看！”
　　“行行行好看好看。”
　　“一点都不真诚！”
　　“这还不好吗，我只有在夸你好看的时候真诚。”

　　温恭良觉得赛跑的时候，跑道内部绿茵草场上围观的人比运动员还要激动。
　　“琪琪，加油！！！！”
　　“小雨，撑住！还剩两圈，坚持啊！！”
　　“我们在终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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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加油大军，径直向终点走去。
　　跑道上的身影呼啸地奔过，恭良远远地看着，那身红衣渐行渐远。
　　杨和？
　　在终点取了食堂送来的杯装绿豆汤等着。
　　最后一百米，那身红衣渐渐地又靠近了，从小小的一个点，到能够看清轮廓和五官，还有那涨红的脸。
　　是杨和了。
　　“第一！”
　　“第二！”
　　“第三！”
　　运动员伴着一阵阵风抵达，终点的老师掐着秒表计时。
　　杨和插着腰站在终点前的那一段空地，发白的双唇紧抿着。
　　恭良过去，默默地递上绿豆汤。
　　杨和接过，一饮而尽。
　　再一杯。
　　再次一饮而尽。
　　再一杯。
　　再一杯。
　　再……
　　“恭良，再喝我可能会吐。”
　　恭良这才停下。
　　“我这算是给你加油了吗？”
　　“嘿嘿，算了算了，知道你在终点等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终点？”
　　“感觉你就在，恭良你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早就发现了。”

　　A中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有一个传统，就是先由教导主任念一念升旗手的介绍，然后才是升国旗，奏国歌，国旗下讲话的环节。
　　那天的升旗手是杨和。
　　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照着稿子念：“高二（2）班杨和，现任班级团支书一职，在校期间表现良好，尊重老师，关心同学，善于帮助班集体，座右铭是：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能够看到我。”
　　“Wow——”
　　底下一片吵嚷。
　　教导主任很镇定。
　　“升国旗，奏国歌！”
　　雄壮的国歌声中，窃窃的讨论声暂时停止。

　　“温恭良，二班的那个杨和说的是不是你啊？”
　　刚进教室，就有男生大大咧咧地问。
　　“不是。”
　　“欸——”
　　对不起，其实是。
　　而自己的心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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