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

　　水天清话，院静人销夏。
　　豆大的雨点洒落在荷塘，靡靡之音顺窗牖而出，激起阵阵涟漪。
　　坐在逍遥椅上的老人摇着蒲扇感慨。
　　“怎么雨这么大呢？梅雨季已经过了吧。”
　　片刻后又自言自语道。
　　“应该是结束夏天的最后一场雨。”
　　……

　　“温医生，你最近还好吧？”
　　“没事。”
　　颜齐咬唇，想了想还是道。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的事其实不用放在心上的。”
　　“……什么？”恭良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没关系，我……先出去一趟。”
　　雷声隆隆。
　　“电闸跳了，你等等我去找找备用电源。”
　　杨和靠在坐垫上，吊篮不断地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像是戴着脚镣的巨人在前行。
　　“啪”的一声，偌大的屋子里霎时充满灯光，灯火通明。
　　窗外有闪电划过。
　　露露从楼上下来。
　　“啊和，你手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杨和转了转捆了一圈又一圈的手臂，说道。
　　“那个被你救了的男的呢？”
　　“他没受伤。”
　　“没有人有生命危险吧？”
　　杨和白他一眼：“想我们死是吧？没有。”
　　“那新闻怎么还说有人喊出人命了……”
　　“那人后来吓得话都说不清。”
　　言下之意就是，语无伦次的话你也要信？
　　露露早就被噎习惯了，这么点话当然不放在心上。
　　他倒来两杯开水，送上一杯。
　　“我明天的航班，就当陪我喝一杯了。”
　　“不是说下个月？”
　　“没耐心了。”淡淡应一句。
　　看向窗外，雨点打在院子里的椿树上，噼噼啪啪的像是要把叶子一并打落。
　　露露说：“雨下得真大。”
　　“嗯。”
　　“跟那个时候一样。”
　　“……”
　　良久。
　　杨和起身走向书桌，搦笔书写。
　　“嗯。”

　　“我要值日。”
　　“我帮你一起。”
　　“我要开班会。”
　　“没事，我们也要开。”
　　“我要在教室写完作业再回去。”
　　“那我等你好了。”
　　“杨和，你都没事情做的吗？”
　　“唔，有是有。”
　　“那你还不赶紧去做？！”
　　“但都没你重要啊。”
　　“……”
　　“随便你，你要等就等好了。”
　　原来三个小时的晚自习这么快的？
　　磨磨蹭蹭到十点二十，再过十分钟就是校门口的门禁了。
　　这下总不会在了吧。
　　恭良从教室探头探脑地出来，刚要放下心来的时候被角落蹦出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恭良惊魂未定地大喊：“杨和？！”
　　“欸，在呢在呢。”杨和很得意地说，“是不是没想到我还会在？”
　　“你再这么吓我，以后都不要跟着我了。”
　　杨和意外而惊喜地问：“你终于肯让我跟了？”
　　“不是这个意思！”
　　有一次恭良在做卷子，杨和看着看着就又要凑过来。
　　“……你干什么？”
　　“这题④也要选的。”
　　“为什么？”
　　杨和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在保持压强不变的条件下，增加水蒸汽的量，体积增大，浓度减小，平衡正向移动，α增大，控制反应温度为600℃的原因是乙苯的平衡转化率高和催化剂作用下苯乙烯的选择性好，反应速率也快，所以①②③④都对。”
　　还真有道理。
　　恭良不可置信地偷偷对了对答案。
　　没想到这悄咪咪的小动作也被杨和捕捉到了。
　　杨和“嘿嘿”笑得像只小奶狗，可爱兮兮的。
　　“怎么样？没错吧。”
　　没错。
　　烦——死——了——
　　这个人的再聪明也拯救不了她的烦人。
　　连体育测试的时候她跑到终点了，还要再过来和自己一起跑。
　　她为什么体力这么好？
　　小组活动找不到人组队的时候，同班同学会问。
　　“你不是和二班那个杨和很好吗？你们好像天天在一起。”
　　分明是她跟着她不放好不好！
　　再说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直到她在书包里发现一封情书。
　　以为又是哪个男生搞的恶作剧，刚想丢弃——
　　“杨和”。
　　右下角的署名是“杨和”。
　　杨和？！
　　要做出投掷动作的手僵住了。

　　“温恭良，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吗？能比黑板上的东西还重要？”
　　恭良这才惊觉地回过神。
　　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
　　老师也不再追究，继续讲课。
　　“已知均匀带电的无穷大平面在真空中触发电场的场强……”
　　恭良目光游离，心思还是集中不了。
　　杨和……女生……
　　两个女的，这怎么能……
　　而且她还喜欢……
　　杨和……我？
　　怎么可能呢！

　　这天晚自习下课，杨和照例来找她。
　　“恭良！”
　　这次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了欣喜还有一丝羞怯的期盼。
　　温恭良整理着书包，觉得空气都很炙热，头一次觉得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那么漫长。
　　倏地有些恼火。
　　为什么要把这种希望压在她身上？
　　凭什么她要回应这种问题？
　　凭什么突然硬生生地闯进她的生活又突然表白？
　　她又不欠她！
　　打定主意，她猛地看向她。
　　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把她融化之前。
　　面无表情地拿出那封信，缓缓地，撕成两半。
　　“刺啦——”
　　杨和瞳孔放大。
　　轻巧的纸张粉碎的声音。
　　原本一张完整的信纸被撕成若干个碎片，落入教室门口的垃圾桶中。
　　“杨和，你不知道你很烦人吗？”

　　那个人很久没来找过她了。
　　其实好几次恭良都看见那人在远处偷偷地看她，但都不予理睬地走了。
　　终于可以回到清净的生活。

　　校方说，为了保证上课效率，所以演讲赛在每天的中午举行。
　　每天中午的午休，是恭良的补觉时间，来弥补每天晚上熬夜学习缺少的睡眠。
　　连续两天没有好好睡觉的她，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好死不死在最后一天的决赛碰到她。
　　演讲的题目是：你心中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请围绕朋友这一主题进行即兴演讲。
　　大教室上方回荡着恭良的声音。
　　“有一句古话相信大家都听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出自《庄子•山木》——谓贤者之交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君子之间的交情，并不因利益驱使，而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因此，我对于‘朋友’的定义是不过谦、不过誉、彼此之间的交往如澄澈的河水，同样也不逾越、不过界……”
　　三分钟过得很快。
　　几个人之后轮到杨和。
　　杨和一身西装，上场后首先调高了话筒。
　　“喂喂，喂？好可以了，首先——我要反驳一下温恭良选手的观点。”
　　观众席议论纷纷。
　　杨和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说。
　　“刚刚温恭良选手说，朋友之间的交往如澄澈的河水，请各位同学放学后立马去我们学校旁边那条河看看，不脏不要钱。”
　　满座皆笑。

　　恭良拿着奖状走在去教室的路上。
　　“等一下，喂，温恭良！”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恭良不理会，加快步伐走着。
　　“温恭良！”杨和搭上她的肩。
　　温恭良用力地甩开。
　　“不要随便碰我。”
　　杨和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薄荷糖，小心地递上。
　　“你这种状态下午上课肯定要睡着的，拿着吧。”
　　温恭良死死地盯着她。
　　“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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