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零

　　午夜，天空漆黑迷蒙，一轮饱满的圆月悬挂在中央，模糊的轮廓泛出莹莹霜华，霓虹交错，城市的光冲上天际，将夜空的昏暗又冲淡了些。
　　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卷起地上的废纸碎叶，将人的纷纷议论抛在身后。
　　死者分别是考古系的学者刘教授和法医老欧，刘教授是被人用手术刀割喉而死，而法医老欧，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却是瞪眼圆睁，一脸骇然，竟是被吓死的。
　　按理说现场应该还有一名助手，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走出这栋大楼。而发现尸体的是一名前来归还报告资料的研究生，那时是11点15分，距离被害者死亡时间已经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封辛止心头咯噔一下，脸色不太好看：那不正与他和梁希离开的时间相吻合吗？
　　“杨队，那颗‘黑苹果’上面的血迹与那两名死者的都不相符，是属于第三人的……”一名年轻的女警官挤进警戒线内，俯下身对正坐在台阶上沉思的人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所说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封辛止的耳中。周围环境嘈杂，能辨得出声音的方向已属不易，但此时封辛止心慌意乱，神经高度紧张，根本无暇注意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掏出手机，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并没有看见梁希的身影，心中的不安和怀疑更深：梁希，这件事会与她有关吗？
　　一夜无眠。
　　第二日，警察终于还是找了来。
　　作为当时实验大楼附近出没的人员之一，传唤问话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封辛止对自己说，但在传唤室见到梁希的那一刻，他好不容易维持的“我是良民问心无愧，就是来走走过场而已”的表情还是颤了颤。
　　昨天的电话似乎打扰到了梁希的实验，因为通话期间，他明显听到了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梁希很坦然地否认了与那案子的干系，并安慰他不要紧张，然后出了个主意，两人统一了口供。
　　经她一说，事情前后因果连贯，且撇得干净，梁希安排起来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今天梁希穿着一套运动服，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连流海用卡子别在了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却别有一番干练的味道。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娇小的女生，正侧着头问她：“你是医学院的？你们医学院不是离这里很远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希看了眼手表，说：“我昨天是来找我男朋友的。其实，我住在教师公寓里，离这里也不算远。”
　　“哦，这样啊！”
　　“嗯。”梁希正要与她说些什么，忽然看见走过来的封辛止，便高兴地朝他挥手，道：“阿止！”
　　阿……阿止？听到这个称呼，封辛止一个踉跄，差点没来个平地摔。平时爸妈一般都管他叫辛止，再亲昵些也就是儿子罢了。被人用这种半撒娇的语气叫自己，封辛止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封辛止勉强挤出个微笑来，算是打了个招呼：“梁希。”
　　那娇小女生用胳膊捅了捅梁希，小声道：“那真是你男票吗？怎么这么害羞，都不敢正眼看你耶！”
　　“呃――这个，”梁希一脸不好意思，低头羞涩地道，“昨天他才向我表白的……”
　　“哐！”封辛止不小心把椅子绊倒了。
　　梁希看着一脸窘的封辛止，心中暗暗好笑：这位“学弟”还真是清纯小男生一枚，还有昨天打电话过来时那种小孩子第一次干坏事害怕大人发现的紧张兮兮的语气……真让人想犯罪啊！
　　想到这里，梁希嘴角微勾，舌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那颗尖尖的小虎牙。见梁希在低头窃笑，封辛止不由面上一热，竟觉得她这副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活色生香。
　　传问过程中只是问了些简单的问题，虽然封辛止神色仍有些不自在，但两人口供一致，倒也没什么引人怀疑的地方。但就在梁希即将离开时，一名警员从走廊的另一处匆匆赶来，叫住了她。
　　“梁希同学，等一下！”
　　那警员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即使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喊，也带出了几分嫉恶如仇的味道来。走在后头的封辛止等人不由狐疑地看着梁希。
　　梁希也是吓了一跳，但仍是礼貌地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位彪悍大警想了一会儿，看起来“恶生恶气”地道：“关于古尸失踪一事，希望你……”
　　彪悍大警话还没说完，但所有人听着分明就是要说“我们已经查清楚一切，你老实交代”之类的。
　　霎那间，周围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梁希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委委一笑，说：“那啥，因为专业原因我的确接触过不少人和非人的尸体，呃，对那位古代美女也很感兴趣，可我不至于疯狂到了三更半夜偷盗尸体的地步吧。”
　　“不不不，你误会了！”大警急了，忙道，“我们专案组的法医临时有事不在，希望你能帮个忙。”
　　“……找我，帮忙？”梁希愣了愣，不去看那大警的脸，才将他的意思消化了，心中默默吐槽：气势要不要这么凶神恶煞，咄咄逼人，吓死了，还以为“小苹果”暴露了呢！
　　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也就是那名失踪的助手，今天凌晨被发现昏倒在一楼堆满杂物的楼梯下的狭小空间里。那位助手清醒后仍是后怕战栗不已，也是一幅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嘴里不时蹦出“诈尸”“鬼”之类的词。
　　看样子他的确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虽然说出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警方总算从他的描述中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刘教授是欧法医所杀，动机尚不明，而欧法医则是是因为杀人后惊慌过度，才导致心脏病发作，不治身亡。但其中仍有许多疑点，比如，实验大楼什么价值连城的文物没有，失踪的偏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助手所说的诈尸，也就是那具千年古尸呃……自己爬出了棺材。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作为接受了科学文明教育的无神论者，大部分警员都认为助手是在胡说八道，亦或是精神高度紧张出现了幻觉。
　　警察们或怜悯或不以为意的眼神落在那助手的身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咬牙道：“我现在很清醒，思路也很清晰，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简直就是怪物，我怎么攻击她也不知疼痛……对了，昏过去之前，我在她身上刺了一刀。”
　　“刺在什么地方？”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女警员忽然发问，其他人诧异地看向她，许是在诧异她居然听得那么认真。
　　助手也看向她，眼里带了丝感激，说：“我记不清了，刺入了骨头，当时没能把刀拔出来，那样的深度和感觉，要么是手臂，要么就是大腿。”
　　女警又道：“可是现场没有血迹。”
　　那助手道：“死了一千多年的尸体当然不会流血。”
　　女警：“……”
　　不少人闷笑出声：“陈小漆，你以为是植物大战僵尸吗？”不，是疯子大战僵尸才对。但他们也只是这样想想，毕竟诋毁他人是犯法的。
　　女警陈小漆瞪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软糯的声音插进来道：“打扰一下，我觉得，与其探讨……呃，诈尸的问题，不如先请这位学长将看到的那位可疑人物描述一下。”
　　“梁希？”那助手明显是认识梁希的，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在场，见她也避开这个话题，便无可奈何地谈了口气，说，“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算了，你们爱信不信。”
　　光顾着讨论失踪古尸的问题，一时没来得及考虑盗尸人的可能性，等画像师做好准备，那女警便道：“你把你看到的人的长相描述一下吧！”
　　实验大楼的地下室没有摄像头，再者那古棺才发掘出来，怕氧化还没有见过光，自然也没有照片，所以那助手也不能直说就是那具女尸。那名彪悍大警取了东西便将梁希带了出去，期间听那助手描述道：
　　“……眼睛的眸色很淡很淡，特别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几乎是看不见瞳仁的，头发很长……对了，眼角这里还有一颗痣，好像是红色的……”
　　……
　　傍晚时分，梁希才从实验大楼里面出来。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还是婉拒了彪悍大警共进晚餐的“热情”邀请。
　　夕霞如火，将周围的建筑都镀上一层金光。走廊的拐角处，一个人依靠在石柱上，他抬头仰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梁希停住脚步，转身叫他：“封辛止，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啊，称呼变了。要说什么？等她吗？也不全是吧，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封辛止拖了片刻，转了个话题反问，“他们让你去做什么？”
　　“啊，就是做个DNA检测比对。”梁希倒没打算隐瞒，感叹道，“没想到还真有第四个人啊！小苹果上面的血是欧教授的，但是有两种DNA，一个是欧教授的DNA，另一个是名女性的DNA。”
　　封辛止沉思片刻，疑惑道：“不是你吗？”
　　“当然——”梁希深深地看了封辛止一眼，勾唇一笑，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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