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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梦非梦
午夜已过,梁希住的小楼里,隔壁屋的鼾声在回荡中渐渐平息,封辛止也终于能够入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痊愈后,各种感官敏感度提升了许多,尤其是耳力。因此,就算没有今夜这般折腾一番,他也总是很浅眠,而浅眠,往往意味着多梦……
群峦遥遥相望,近处,山巅之上一颗巨石摇摇欲坠,抬头遥望云卷云舒,低头俯瞰风来疏竹,山下溪流清澈见底,冰凉的溪水润湿了曳地的青色裙裾,粼粼水波中映出一张白皙的面容来。
额间那抹妖红花印之下,是一派宁静若水的浅色双眸,如丝乌发垂落身前,掩去半边面颊,而嘴角还噙着未及敛去的笑意。《诗经》有云:“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来描述水面映出的人,再适合不过了。
那似若无骨的葇荑舀满一桶水,主人便起身,向溪边一座冒着青烟的小茅屋走去。
沙沙,沙沙……那是动物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一个头顶两只总角的小男孩儿手脚并用,拉开比他人还要高的弓箭。
飞箭离弦,只听草丛中一声微弱的哀呼,小男孩飞快地跑过去,提起猎物欢呼雀跃。
“师父,师父父,今晚有肉吃了!”
“徒儿,猫肉酸。”听起来,声音的主人颇为嫌弃。
小男孩一下子扔了手上的猫。
“那就不吃了。”
“咳,其实为师的厨艺不介意肉酸。”
“可是徒儿介意师父的厨艺。”
……
冬,百草凋零,夜露寒霜,在草丛中堆积成淡淡的白色粉雾。
茅屋中,被各种药材包围的人一一清点着:“白术、苍耳、将军、莲叶、风信子……”
一道小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外跑进来,泪眼汪汪。
“师父父,私塾先生说徒儿不是名字,徒儿是不是没有名字?”
“风信子……啊?名字么,就叫风信子罢。”
“风信子,好耶!我有名字了!”小男孩立即破涕为笑,又歪着头疑问,“那师父的名字是不是也不是师父呢?”
那沉吟片刻,方缓声道:“为师的名字么……”
随后,那道原本就轻的声音变得缥缈,直到第二天醒来,封辛止也没有听到答案。
是的,这些都是封辛止的梦境。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看到梦中美人的脸,但封辛止知道,那个人就是蓝乙。
为什么他会梦到蓝乙?这是第二次了,比起第一次只有声音,这一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梦。但是梦中的场景,除了那块风动石可以认出那里是不连山之外,都不是如今的景象……
大脑中存在一种阻止新的记忆形成的机制,在从睡眠中醒来时,这个机制会突然活跃起来,同时保护以前的记忆。这就是所谓的“记忆抹除”,通常发生在一个人是自然缓和地从快速眼动睡眠阶段经过慢波睡眠期而进入清醒状态。所以人能记住的往往是睡醒前几分钟的梦,封辛止醒来之前的梦却不是这个,但是这一段梦他记得十分清晰。
难道,他其实是风信子的转世?
年龄不对。风信子还是奶娃娃的时候,蓝乙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她到底是怎么把他认作风信子的?就因为名字谐音风信子?
封辛止越想越觉得……是他想多了。
天已经大亮。穿戴整齐后,封辛止草草去洗了把脸,无意间听到了蓝乙与梁希对话。
“小丫头,你看得出我的年岁么?”听蓝乙的语气,似是有些惊讶,但语调依然生冷:“唔,按年纪,你委实该叫我一声祖奶奶。”
祖奶奶……把姑奶奶听岔了吧。不过,蓝乙还是这么语出惊人,不知道梁希受不受得住?封辛止忍不住想。
事实上梁希还算镇定,反问道:“咳,姑、奶、奶,那敢问你芳龄几何呀?”
蓝乙不假思索道:“我忘了。”
“你觉不觉得,你说话还欠些什么?”
“什么?”连个疑问语气都没有的问句。
“欠扁。”
“蛋煎的不错,”蓝乙语调平平。
“我做的!”
“面包松软适中。”还是语调平平。
“我烤的!”
“皆可下咽。”仍是语调平平。
梁希忽然有种掀桌的冲动,但视线瞥到门口那道身影,她还是忍住了。四哥说了,冲动是魔鬼,而她冲动了很可能变成魔鬼,那样的话是会嫁不出去的。虽然她对嫁出去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她要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
用餐的地方就是楼下大厅,平时餐桌餐椅藏在地板下面,只有用的时候才会浮上地面。桌子大小和椅子数量都可自由调节,这会儿见封辛止下来,一把椅子就从地板升了上来。封辛止不由感叹,这座复古风的小楼,真是处处藏着现代和超现代的高科技呢!
“早啊,封辛止同学。”梁希一袭直筒长裙,长发未束,单手支着下巴坐在桌旁,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
不得不说,梁希看起来总是那么乐观,欢喜,她的笑容如同细碎的阳光,撞进眼里,顷刻间就明媚了整个清晨。
再看另一边,蓝乙已换了一身装扮——不及脚踝的九分紧身牛仔,白色的碎花外套,穿在她的身上都有点显小,过腰的长发依然是扎成马尾,如瀑的长发间垂着两三条细小的麻花辫,上头别着一只巴掌大的蓝色蝴蝶结,显而易见,这是梁希的杰作。蓝乙慢条斯理地用餐,动作从容自若,举手投足皆自成一幅画,一副不怎么真实的画。
此时阿轰阿隆仍在呼呼大睡,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封辛止也微笑着点点头:“早。”
梁希举起手臂挥了挥,道:“来吃早饭吧。”
“谢谢!”封辛止道了声谢,却没有上前的意思,低下头盯着楼梯扶手道,“我……我该去上课了,昨晚打搅了。”他抬起头,说,“我走了。”说完,竟真的快步向门口走去。
“慢着!”
听见这毫无情感变化的两个字,封辛止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是蓝乙拿着两块吐司面包夹了鸡蛋想他走来。她把早餐放到他面前,说:“按时吃早餐,才能长高高。风信子。”
“……”对于他叫风信子还是封辛止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想再申明了。不过,蓝乙竟觉得他……矮吗?好歹有173……
封辛止走后,蓝乙慢慢走回座位,继续慢条斯理地“啃”自己的早餐。
梁希伏在桌上,脸颊一半贴着桌面,问:“他会吃吗?”
“会的。”
梁希一动不动,又问:“你怎么知道?”
“浪费食物可耻。”蓝乙抬起头看了梁希一眼,接着道,“他一定想长高。”
“……有道理。”
“你就不用长了。”蓝乙咽下最后一口,摸摸梁希的头说,“这样刚刚好。”
一成不变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一个美丽的机器人,永远无法从她的言语中判断喜、怒、哀、乐,哪怕是调侃人的话。
古人要求闺阁女子笑不露齿,也许这就算他们的言谈风趣?今天凌晨,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警铃吵醒了——是蓝乙误入了实验室。可是梁希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实验室里的人体标本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时,蓝乙竟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害怕?
“为什么要帮我?”梁希撕下一块面包放进嘴里,定定地看着蓝乙。在今天所有的早餐里,她都下了“料”。
“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让你研究。这是交易。”蓝乙道。
“可那是你,不包括封辛止,我更喜欢他自愿。”
“实验室里的那些人,也都是自愿的?”
梁希的笑容顿时凝滞,转头避开蓝乙的视线。
“他们么?有的是罪人,有的……是家人。”梁希有些迷茫地看着门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马上她就转过来,笑嘻嘻问,“所以姑奶奶,你到底几岁了呢?还有,你到底是谁?那么大一座墓,难道你是墓主人陪葬的妻妾?还是墓主人的女儿?孙女?”
蓝乙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很快,考古学家会告诉你答案。”
梁希“噗”地笑出声来:“你不会真连自个儿几岁都忘了吧?”
蓝乙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梁希没有发现,那提着茶壶的尾指轻轻颤了颤。“我已将这些东西全吃下去了。”她道,“单克隆抗体是吧?没想到如今验血这般先进。”
“……谢谢你的配合啊!”梁希扯了扯嘴角道。
关于自己的事,蓝乙不是忘了就是闭口不谈。梁希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她想要知道的,一个小时后,纳米机器人就会将搜集到的信息反馈到系统上,到时候无论蓝乙是人是鬼,还是今人古人,都将一览无遗。
负零抑制剂研制成功,古棺女尸不腐复生以及常人无故负零转化……都叫她一起碰上了——难道说这一年是她的幸运年?
想到这里,梁希眉眼一弯,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正窃喜时,忽听蓝乙一声轻咳,她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蓝乙已经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拿着一把黑色手机正翻看着什么。
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眉梢不停地上挑,上挑——
“哎唷,这手机不是封辛止的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蓝、姑、奶、奶。”梁希托着腮,眯眼笑道。
蓝乙不语,直接把手机屏幕转向梁希。梁希挑眉,好奇起身上前观看,嘻嘻道:“难道是什么不可描述的小片……子?”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梁希咬到了舌头。
她看到了一张合影,上面是封辛止和四个个横七竖八,造型怪异的男生,看上去挺让人无语。但重点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画面上?!就在封辛止的旁边,她侧着头,“灵异”而“惊悚”地吻上了他的侧脸……
“这叫PS。”蓝乙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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