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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从水榭里出来，已经日头偏西了。
为避免惹人注意，南宫离比我们先一步离开，我跟祁慕萧则又在水榭里多留了一时才出来。坐上马车沿原路离开庄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城里。
城里的气氛已经比之前更为喧闹热烈，我盯着窗外的景象，却有些出神。直到眼前忽然遮过来一片阴影才回过神来，发现是祁慕萧伸了手挡在了我眼前。
“从上车起就这样发呆，莫非是刚才聊的话题的缘故？”
难得祁慕萧露出些认真担心的神色，我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些提不起劲儿。”
祁慕萧于是也不再多问，探身对外面车夫说了个什么地方，再坐回来：“虽然天色开始暗了，不过应该还赶得上看一看赛舟，带你去看看热闹。”
我这才想起来他之前说过要带我看赛舟和灯会，不由又提起些兴致期待起来。
马车又行了十多分钟的路程，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像是河堤的地方，入耳人声喧闹。等我戴好帷帽下车，发现果然是到了河边，沿堤修筑着长长的沿江栈道，看起来还算平整宽阔，并行四五个人没问题，不过此时放眼望去，扶栏边上全是人头。
祁慕萧见我瞧着那片人头瞪眼，在旁边道：“此处接近赛舟的终点，视野也开阔，向来人多，眼下比赛快结束了，人已经算少的了。”
栈道上确实不算人山人海，可扶栏边上的位子却仍都被人占着。我和祁慕萧只好边往前走边找位置。
栈道大约高出河面一两米，从这里望向河面，虽然不能居高临下，但却很有些身临其境的感觉。我一边找位置一边从人头的缝隙里往河面上看，河水不算湍急，时不时能在水面上看到些小浪花。而此时已有几条装饰华丽的船从起点处逆水而来，每条船上都坐着两排人，船头船尾处一人掌舵，一人擂鼓，看起来跟我们端午节赛龙舟差不多。
逆水行舟，又是争胜负的比赛，船上水手阵阵的呼号声势浩大，岸边观战的人也大声喝彩加油，气氛十分有感染力，要不是挤不进去，我都恨不得过去吼两嗓子。
又走了几步终于找到一处空位，离终点远了些，但视野也还算不错。
“永安常有洪涝，赛舟原是为了祭祀河神，祈求来年不要再有洪灾。所以赛舟前会有隆重的祭祀仪式，不过现在只能看到尾声了。”
我将面纱撩开一些往外面看，天色虽然偏暗了些，但河两岸早已亮起各色花灯，明亮华丽。灯火倒映在水面，被如离弦之箭的赛舟划破，击鼓声、呐喊声此起彼伏。虽然听祁慕萧的语气似乎赛前的祭祀仪式更值得一看，但眼下这场面在我看来也已经十分扣人心弦，于是顾不上跟祁慕萧再多聊，专心看起了比赛。
原始的□□力量在鼓声雷动中迸发出别样的吸引力，几条船你追我赶，相互胶着，让人挪不开眼去，眼见着我看好的那条冲在最前面的船在最后关头竟被反超变成了第二，我忍不住把扶栏拍得啪啪响：“哎呀哎呀！好可惜啊！就差那一点点距离就赢了啊！”
叹息完我还有些意犹未尽，扭头问祁慕萧：“这一轮比完还有吗？”
问完才发现旁边那位大爷正倚靠在扶栏上叉着手瞧着我乐，显然刚才我在关注比赛的时候，他却在旁边袖手看我拍栏杆：“这才像你该有的样子嘛。”
我愣了一下：“啥？”
“你刚才在马车上一副魂不守舍神思不宁的模样，”祁慕萧说着还故意倾身过来，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相思成疾了呢。”
“……”
我无语的看了他片刻，这时听到旁边有人谈论着还有最后一轮比赛，而前面几米开外离终点更近的地方空出了两三个人的位置，便也不再跟他扯皮，赶紧快步过去：“那边有位置，赶快赶快，我先过去占着！”
等我站到了空位处回头去看时，祁慕萧才刚刚懒洋洋的站直身子，如同散步一般慢悠悠的踱步过来，显然相比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小妹，对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来说这种普通百姓挤成一堆看的赛舟应该入不了眼吧。
我心中又暗戳戳的冒出了仇富的酸泡泡，这时身后从河堤那一头呼啦啦跑过几个打闹的少年，大呼小叫震得整条栈道的木板咚咚直响。我下意识的往扶栏上靠了靠避开，那边祁慕萧也停了步子，侧身让他们先过。
河面上起点那一头鼓声再次擂响，看来下一轮比赛马上要开始了，我立刻收回了注意力，探出头往起点那边望去……诶，怎么探着探着觉得有点歪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脚下已经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随即只觉得身子猛地失了重……
“啊啊啊——”
“阿瑶！”
木头的断裂声，巨大的落水声，人群的尖叫声……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我在被冰冷的河水淹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栈道离水面的落差不大，耳边只听到接二连三的落水声，似乎掉下来的人不少。我虽然不会游泳，但求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在水里挣扎呼救，然而不但被连呛了好几口水，还被看似平静的河水转眼间卷向了河心。
我在水里浮浮沉沉，身上层叠的衣服和披风湿了水如同沙袋一样沉重碍事，还不时被旁边一同落水的人在慌乱挣扎中给摁进水里，不一会儿就直接被河水没了顶，往下沉去。
被淹没的一瞬间耳边只剩下河水里沉闷怪异的声响，混乱中我居然还有空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我曾故意溺过几次水企图再穿回去，均以失败告终，那这次意外落水，会不会就能穿回去了呢？
虽然这个设想挺诱人，可是溺水到底是件很难受的事，我手脚毫无章法的挣扎划动并不能让我浮到水面上，反而开始出现抽筋的现象，胸肺处因缺氧而出现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我脑子越来越昏沉，很快便坚持不住，浑浊的河水猛地涌入口鼻。
这下怕是穿不回去，而是要到河底喂鱼了……
正当我陷入绝望之时，突然有人用力抓住我的手将我往上拉，不多时便将我拉出了水面，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又被呛得差点无法呼吸。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努力睁着眼分辨，才发现将我拉上来的是祁慕萧。他一手拽着我一手划水，模样狼狈不堪。
“撑住，马上就能到岸边了。”
我们此时已经远远偏离了落水的地方，祁慕萧顺着水流往河岸边游去，然而这处河水颇深，见着河岸就在不远之外了，脚下却仍触不到底。我满脸是水，只勉强看得到岸边有人在跳下水救人，耳边呼喊求救声不断，岸边的火光似乎越来越近了，而混乱中我是如何被拉上岸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等我稍微清醒些四下环顾时，周围救人的、被救的，却都是陌生的面孔。
祁慕萧呢？不是他把我拉上来的吗？
我拖着沉重湿冷的衣袍站起来到处张望，旁边一个小哥见状问道：“姑娘可是在找人？”
我看他全身湿透，似乎也是从水里刚上来的，急忙问道：“你可有看到把我拉上岸的那个人？是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公子……”
小哥道：“是我将姑娘你拉上岸的，你到岸边时，身边并没有别人。”
我脑中有一瞬的空白，而后机械的扭头看向河里。
“不过你可以到那边看看，刚刚捞起了几个人，有一个似乎是穿白袍子的。”
我顺着小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围着些人，有些嘈杂混乱的样子，赶紧提着裙子笨拙的跑过去，扒开人群挤进去，正听到里面一个浑身湿透的水手对一个中年男子道：“这几个人刚才都已经倒扣着吐出些水来了，却还是不见醒转，也不见有气息，怎么办？”
而他所说的那几个人，此时都躺在地上，其中那个脸色青紫不省人事的白袍子，不是祁慕萧又是谁？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站不住。而中年男子听过后大声指挥身边的水手：“你们几个去找大夫！其他人去找些宽凳子和被褥来，一会儿把这几个人面朝下伏在凳子上控水，或许还能救得回来！赶紧的！”
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周围的人四散开去找人找物，我盯着地上气息全无的祁慕萧，脑中只剩下中年男子刚刚那句话。
什么叫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哎！姑娘你干什么！”
“喂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别乱来啊你做什么？！”
有人过来要将我拖开，我正急火攻心，抬头朝来人恶狠狠的吼了一声：“滚开！”
趁着那些人愣神不敢动手的当口，我将祁慕萧放平解开衣带，跪在他身边做心肺复苏，耳边低呼声窃语声不断，不过我也无心去听，只拼命的重复着按压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要在这里这样欠一条人命。
二三十次按压之后，我又撬开祁慕萧的嘴做人工呼吸，耳边一片轰然，身边想要拉我的人估计也被吓傻了没再有动作。我也记不清多少个按压加人工呼吸的循环过后，祁慕萧终于吐出一大口浊水，猛地吸了一口气，呛咳起来。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才觉得力竭。明明短短的几分钟，却感觉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去找大夫和凳子的人似乎还没回来，周围开始有人模仿我刚才的样子给旁边几个溺水昏迷的人施救，我也顾不上去看，就呆呆的看着祁慕萧侧着身子咳嗽不止，手上身上仍有些微微发抖，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刚才被用光了。
过了好一会儿，祁慕萧似乎是缓过来了些，有些涣散的目光左右看了看，最后落定到了我身上，便露出个虚脱的笑容，朝我伸出手来：“阿瑶，你没事吧？”
“……”
我瞪着他虚搭在我腕上的手，冰凉得吓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从鬼门关兜了一趟风回来的人是你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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