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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引(修)
苏之华进来的时候,我正一手撩着盖头,一手擦嘴边的点心沫子,看见他,我赶忙把盖头放下,心里又开始打鼓,他会不会发现我是个假冒的呢?转而一想,发现也好,他发现了我就可以拍拍屁股轻松走人,然后再调侃一下娘亲,不是我不为你的幸福着想,实在是那人太聪明了啊。
他郑重地用喜秤把我的盖头挑开。我们四目相对,眼前的人面如冠玉,浓眉凤目,倒是一表人才。
他身着红袍,修长的身形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高大,让我无端地觉得眼熟。
这样的身影我在哪里见过?我略一思索,想了起来,他便是那天夜里跃墙而入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子。
那天夜里,他前脚刚走,这亭亭后脚就回来了,他们一进一出,恰巧在某处相遇……
见我直直地看着他,他便也微笑着看我。
我挽着百合髻,金钗红花戴了一头,属于少女的刘海儿已经被收了起来,那一粒胭脂痣无处遁形,在灯光下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应该认出我不是亭亭了吧,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吃惊?如果我没看错,他望向我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柔情……
他的头朝我慢慢俯下来,似乎要在我额上吻一下。
这一下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心虚,赶紧低首,毕竟我梅家做了亏心事。此时不再与他目光相对,但我心里还是发虚,干脆用手把自己眉心遮住。
苏之华紧挨着我坐下来,把我的手从额间移开,柔声问道:“头疼了”?
“不……啊是……”,我摇了一下头又赶紧点头,对目前的窘境我真的是很头疼。
他似乎了然了什么,拍拍我的肩从我身边起身,我不禁长吐了口气。
他走到桌边端起两只酒杯,然后将其中一只递给我道:“亭亭,你不舒服本不该饮,但这是合卺酒,你抿一口意思一下,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倒是一个体贴的人儿,我暗叹梅亭亭没福气。
我接过酒杯,正打算往唇边放,却被他拉住衣袖微笑道:“合卺酒应该这样饮”,说着他与我相对而坐,与我交杯而后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依他之言只把酒放在唇边沾了一沾,他接了过去,看着我把里面的残酒饮了下去。他的眉毛轻扬,眼睛里笑意微微。
他在外面已经喝了不少,此时眼睛有点发红,笑起来的时候带了一点诱人的味道。
他越笑,我越觉得我们梅家每一个都混帐得可以。我抚额长叹,该怎样对他呢?
他把我放在额间的手拿了下来,我下意识地转头想躲,后来一咬牙干脆把脸大大方方地转向他,该来的总是要来,还不如此时坦然面对的好。
他又笑笑,薄薄的酒气喷在我脸上,居然不象别人那样难闻,我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猪妖喝多了露着一张阔嘴的模样,又暗暗替梅亭亭遗憾了一番。
他用手摸了摸我的眉间痣,笑道:“很好看”。
什么?
我心里恼意顿生,猜想他还是喝得多了,以至于分不清我和亭亭,毕竟我们两太象了。有一回亭亭在眉间点了一粒胭脂记,她居然在我母亲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我悄悄往床的另一边移,只是我移一点,他便再靠近一点,我再往过移,觉得有东西碰了一下头,抬眸一看,是帐角挂的鱼形香囊,原来我已经退无可退,后面就是床柱子了。
我心里惧怕之极,他的脸庞挨了过来,我的头往后仰,他一手扶着床柱子,把我禁锢在他的手臂之内,然后看着我用带点戏谑的声音说:“亭亭,我们该歇息了”。
歇你个头!
我此时也顾不得风度,一下子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然后在离他两尺的地方站住。
距离远了些,我深呼吸了两口,方觉得喘过口气来。
他微笑着看我,烛光跳跃在他眸子里,他的眼睛显得很明亮。
我定了定神,然后开口道:“苏公子”。
他眉毛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笑道:“叫我之华不可以吗”?
我从善如流马上改口道:“之华公子”。
他眉毛又皱了一下,欲言又止,静静地听我说下去。
我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道:“我会努力做一个的贤慧妻子,不骄不妒”。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面色如水,我看不出喜怒,他抬起右手支头,身子斜斜地靠在桌边问道:“然后呢”?
“你可以纳几房如花似玉的妾室,想纳几房就纳几房……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你今天不……”
“不碰你”?
我忙不迭地点头,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省心。
他凉凉地看着我道:“那你为什么要成亲呢”?
“是母亲逼我的”。我低头讷讷地说,不敢看他的表情。其实我想说得理直气壮些的,事实上我就是被逼得呀,我何尝不是一个受害的?
“你有喜欢的人”?
我老老实实摇头。
“既然这样……”
他话还未完,我便抢着说:“即便我没有喜欢的,我也不想和你……”
和一个没说过一句话的人成为夫妻,然后肌肤相亲,我实在做不到啊!
“住口”!
我吓得赶忙闭嘴,他良久没说话,我也不敢开口,我现在和普通闺阁女子无二,要是激怒了他,他霸王硬上弓,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我晓得我们母女三个,别的长处也许没有,论长相却都是一流的美人,我们妖族的女人哪有不好看的呢?万一他多瞅几眼我的容貌后心动不已,那可怎么办?
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长,他才开口道:“我答应你了”。
我长吁了口气,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歇吧”。
我睁大眼睛,嗫嚅道:“你不是说……”
“你爱在地上站着,也由得你”。说完,他自行解开身上的红袍,一把甩到椅子上,偏腿上床,背朝着我躺下了。
我真的站了良久,后来腿酸得不行,便挨到椅子上坐下,头上那一堆首饰压得我生疼,我一样一样摘了下来,轻轻往桌上放,他在榻上稍微有点动静,我便吓得一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我倦意上涌,这一天早早起床,草草吃了几口,便被拖着去梳妆打扮,然后被抬来拜堂成亲,又在地上立了那么久,我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倚着桌子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我醒了过来。肚子难受得要死,我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帐顶,我惊得坐了起来,我几时到了床上?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衫,嫁衣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也没怎么感觉到庆幸。老实说,他如果趁机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我大约也难过不到哪里去,毕竟我和他天地都拜过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现在我不喜欢他,但也没多少反感。
就是我不是梅亭亭而是梅青青这一点有点对他不住,我被当作别人的替身这一点也有点对不住我自己。
苏之华背对着我,躺在外侧。按说我一下子起身,动静也不算小,他习武之人,不可能觉察不到,但他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动一下。
我又躺下来,但是太饿了,一点睡意也没有,只好抚着肚子悄悄地叹了口气。我想起自己爱吃的酸白菜、醋溜肚片、醋泡花生……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把身子转过去,又转过来,转过去,又转过来……突然记起来,桌子上还有碟点心。我兴奋极了,悄悄坐起身子,才发现还有个难题,他睡在外面,我怎样才能不惊动他下床呢?要是以前,这根本不算个事,可现在,我一点法术也使不出来啊。
我轻轻脱下累赘的嫁衣,扔在一旁,身上只着贴身的小衣长裙,然后鬼鬼地探头看了看,他曲着身子,床外侧还有点借力之处。我站起身来,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迈出左脚,踏到他身前那点空处,刚准备再迈右脚时,他忽然翻了个身子。
我失了衡,一下子跌坐到他肚子上,压得他闷叫了一声。
我们俩,这是什么姿势?我懊恼欲死,我想偷吃的是点心,不是他啊。我左手撑住床沿,想从他身上下来,那知被他一把拉住胳膊,他问道:“亭亭,你这是干什么”?
他问得一本正经,眼上却有些许笑意,我悻悻地说:“我在骑驴看唱本”。
“唱本在哪里”?
“我正演给你啊”。
我话刚完,却觉得天旋地转,我们两倒了个个儿,他笑道:“这才是骑驴看唱本呢”!
我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如果我现在是原身,定然被他由梅子压成梅干。眼看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大急道:“你如果乱来,你那美貌妾室们可就没得商量了”。
“没商量就没商量罢,亭亭,我们……”
我心下慌乱,眼里不由盈了泪。
他脸色一变,翻身躺到一边,背对着我又沉默起来。
我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点心,我还是没吃到啊,娘啊,快饿死了。
天渐渐亮了,苏之华翻过身突然向我伸过手来,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他要怎样就怎样吧,谁让我有这么坑人的娘亲和姐姐的?
那知他没有碰我,只是从我身下抽出了一样东西。
我睁眼一看,脸羞得通红,原来那是一方白绡,被我压了一晚,有点皱。
他拿起桌上我卸下的钗子,在食指上一点,往绡上挤了几点鲜血,然后开门叫丫头打水。
进来一个婆子两个丫头,丫头们端着铜盆毛巾,婆子却着一个红色的托盘,苏之华把白绡往那婆子托盘一扔,那婆子笑咪咪地说了声“恭喜少爷少夫人”。
少爷淡淡说了声:“到账房领赏”。而我这少夫人惭愧得不抬头来。
我对镜梳妆,大约因为饿,加上一夜没怎么睡好,脸色有些青白,只好搽些胭脂遮掩。
苏之华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双目还有些浮肿,显得精神不振。
他携了我的手去见他的父亲,我的公公。
一路上碰到不少丫头婆子,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拉着,我有些不好意思,使劲挣了挣,没挣脱,只得由他。
他的手很干燥也很温暖,我又想起梅亭亭,不知她握着猪妖的手是什么感觉,我一想到她那个郎君的手是由猪蹄变成的,不禁一阵反胃,侧过身子干呕了两声。
苏之华放开我的手,皱眉道:“我拉你让你那么恶心”?
冤枉啊,我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恶心的不是你”。
“那么你恶心的是谁”?
唉,我那个姐夫,不提也罢。
我揉了揉肚子,顺过气来,看着他铁青的脸,主动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谄媚地笑道:“我们不要计较这个好不好”
用过早餐后,我回到房里,苏之华却被父亲留了下来。
后来,我的陪嫁丫头小叶子告诉我,少爷挨老爷训了。
“为什么啊”?我随口问。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老爷看他脸色不好,说他房/事不节……”
房/事,不节?我听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苏之华,我们梅家太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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