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听我解释

作者:十三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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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


      何止笨?
      六皇子怪诞扫他一眼,“不干你的事。”

      寅时卯时之间,天上下起瓢泼的雨,雷闪惊梦,深浓的夜待散,洗刷连日来的燥热。

      远近一片灯火杳杳,人的心灵仿佛也能够洗涤。

      七皇子上官静和望着可以摆弄刻刀一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六皇兄,几许忧虑漫上眉头。他们打小儿一处长起来,皇兄的性情他最是了然,可自从太子哥哥没了,六哥似乎一下子煞了性儿,整个人都沉寂起来。

      哪怕外面人瞧着他还是脾气古怪容易得罪,他却知道他为了能同大皇兄抗衡,早把真正的自己收敛得一干二净。只有自己,还在从前的虚妄明媚里走不出来。

      上官静和捏了捏高几上掐丝珐琅四季花鸟图桃耳瓶里的干花,寂寞道:“我觉得和哥哥越来越远了,倘或有那么一日,我不能跟上你的脚步… …哥子是扮猪吃老虎,越来越叫人害怕。”

      他从来是鲜活快乐的模样,上官静夜从木屑堆里抬起脸来,眼睛飘忽望向半合的窗外。廊下丫丫叉叉满是早起忙碌的宫人,雨点从瓦楞间溢出,打的台阶斑驳凌乱。

      他唤人进来为自己净手,回过身道:“扮猪也好,老虎也罢,自己要知道自己的斤两。”

      指尖沾满了沁凉的水,水中一霎间仿佛浮现出先太子和善谦和的面容,这是他最敬爱的兄长,如今阴阳相隔了。

      他接过太监高捧的巾栉,稍压了压手上的水,“静和,血债血偿是天理昭彰。抗衡大皇兄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你怕什么。”

      他说得漠然,上官静和说是,就拉过一张杌子坐下了,念秧儿似的,“别人先都说皇兄骄纵不成气候,如今又不知打哪里流出了谣言,说哥哥你趁父皇病弱,要谋夺监国之权。”他刮了刮鼻子尖儿,声音越来越低,“朝中那些墙头草,这会儿又说起您的不是来,什么‘六殿下’年少气盛、好大喜功、不自量力… …”

      这都是人话吗?!

      “监国?”六皇子有片刻的沉默,须臾勾着嘴角一笑,“是个好主意。”

      握有权柄,掌握生杀,所有不和谐的声音都会自己消失不见。

      “皇兄说的是!”上官静和一扫脸上阴霾,横竖皇兄主意大得很,自己只要不拖后腿,为先太子报仇是迟早的事,就连那个人人梦寐以求的皇位,早晚也在皇兄掌中。

      他忽地想起刚才的宫女湘宝,一手在掌心敲了下,连忙凑过去道:“小酒子查不出那位湘宝的底细不是么?啊我是说啊,据说这湘宝的身世毫无异常,她确实是铁家的孩子,底下有一个十一岁的妹妹,还未婚配… …”

      六皇子呷了口茶汤,“怎么又提起她来。”

      实则上官静和暗中深挖过此事,他瞧不上太监的行事,若是皇兄交代下的,总觉自己能做到更好。这一回果然就应验了,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也使人查了,您猜怎么着?大皇兄的人曾去过铁家胡同——如果大皇子搅和进去了,那这小宫女的一切正常,恰恰说明了她有大大的不正常!”

      “譬如?”

      “身世啊,哥子都不疑心的么?”七皇子捏着茶盅的手关节都发白了,“铁老二在耀武侯府做过护卫,这点小酒子就没能挖出来,您想啊,这里边儿要没点料怎么平白被人为盖过去了?”

      上官静夜阖了阖眼皮,七皇子看出他的不在意来,他又想起一事,“是了,我昨儿个下朝往荔香园听曲儿去了,打二楼雅间前过,遇上张阁老家的幺儿了!

      张禀文这小子,愣拽着我说哥子您允诺送他一件礼物——我寻思咱们和他也没交情不是,何至于呢?一想大约还是瞧在张阁老的份儿上,您说是吧?”他这意思,自己也想讨点什么似的,凭什么张禀文有,自己没有?

      他打小儿母妃死后就抱着六皇兄的腿长大,旁的不在意,就喜欢争这点鸡毛蒜皮,自己引以为乐。

      六皇子哦了声,“张禀文?”

      “是,张禀文那混小子,得意洋洋的——”

      他一眼不错凝着皇兄,只见他面上无甚波澜,回忆了起来,未几说:“是有这么个事。”

      “您允了他什么好东西,他能乐成那样?”总不能是登极后赏个官儿做吧,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上官静夜捏着茶盖刮了刮茶末,缓缓道:“张禀文不知打哪扫听见… …我这里有个宫女,极是肖似王姑娘。”

      他顿了顿,脸上看不出情绪,“爷们儿爱慕年轻小姐,都是寻常。只是他外头名声一直不美,王御史死活不肯把女儿许了他。恐怕才打起找人替代的主意。”

      张禀文爱慕王御史家的若烟小姐,这在一众贵公子间都是说开了的。好些适龄的人家不愿得罪张阁老,害得王小姐及笄后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这才动脑筋想进宫,哪怕给六皇子做个侧妃也好。

      七皇子搔了搔眉毛,“那肖似王若烟的宫女是… …”他已经有了答案,就不必说出来了。自己还纳罕呢,满以为是小酒子说的那样,皇兄开窍了,终于也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了,原来竟不是这么回事?

      他在窗前踱了几步,想到那名唤湘宝的小宫女清甜可口的模样。

      笨是笨了点,可女孩儿太精明也不好,这下真是要白给张禀文糟蹋了,他要没个好爹,真有脸跟皇兄开这个口么?人活一世,还真是看命。

      … …

      湘宝穿行在长廊里,一转弯加快了脚步,前脚才踏进书房,后脚外面就电闪雷鸣起来。

      她抱着册子在门槛里望出去,云翳低垂,天空是撑不住了,沉甸甸似要压到人面上来,整座皇城罩在蒙蒙雨帘里,这场雨来得突然。

      手头的册子是心头的石头,她站在桌前挑拣出那份奏章,烫金的底纹,拿在手中生出无限重量,可是忽略它她做不到,就算心头隐隐觉察出六皇子的试探,自己也不得不在这条道上走到黑。

      湘宝纠结异常,最终做下决定,自己先誊抄一份,过后再怎样决定,都有退步的余地。

      她写字的水平远在磕巴的程度,随即迅速提笔用左手誊写了一份,折起袖进袖笼里藏了起来。

      回到围房,现下只有茉莉在,湘宝换了身衣裳站在门口看天,茉莉冷不防拍了拍她肩膀,“嘿,你昨儿夜里哪去了?夜半更深时,杀人放火天啊——我们吓坏了,到处找你!”

      茉莉一惊一乍的,话毕见她呆滞着,自己就先咯咯笑起来。

      湘宝吓了一跳,把自己梦游的瞎话又重复一遍,她准备等会找姑姑“坦白”时也这么说,横竖是个不算病症的病症,谁也没法抓着刨根问底。

      茉莉咧了咧嘴,上下扫她,“梦游倒怪吓人的,你可别真半夜睡起来抄家伙就杀人呐?”她半真半假地抖了抖,笑嘻嘻的,端起木桶出去擦窗台。

      湘宝记起那两个惦记桃子的太监,放眼一看,桃子眼下忙着正在当值,也确实,这会说话不老方便的,她想了想,就准备晚上临睡前开个卧谈会好好说道说道,提提醒儿。

      眼下自己的事更棘手。

      湘宝迈步出去找到上面管事的旗姑姑,她当真讲自己是梦游出去了,旗姑姑听罢耷拉着眉眼。

      她正在绣鞋帮,少顷,扬了扬脸,“我不论你去了哪里,梦游一事真也好假也罢… …竟也不重要。”莹润的指尖点了下她的眉心,点到即止地道:“往后不论你去了哪里,都要记得守着本心,不要心存怨怼。咱们承乾宫的人,到哪儿都一心向着殿下,你知道么?”

      话里话外的,仿佛暗示着什么。

      湘宝蹲身说是,想详细问,又知道宫人的嘴紧。脚底磨了磨,到底还是出去了。

      那份誊写纸在袖子里顷刻便要发霉了一般,湘宝已经出离烦躁了。她觉得愁苦,厌烦——自己这种身份,一开始就不应该进宫!现下麻烦不断,真是活该。

      宫里头不准宫女独自出外行走,抓到是要挨罚的,湘宝思来想去,决定去御膳房找珠串儿给大皇子传话,就寻了个借口拉着茉莉一道出门,美其名曰小灶上点几个菜,她们晚上加餐。

      雨点打在油纸伞面儿上吧嗒作响,两人走在夹道里,茉莉笑得见牙不见眼,“论起来,还是我们湘宝仗义,请我吃小菜呢!”她掰着手指头,“大牙那个抠门精,就知道死存着钱,桃子姐更抠了,我跟她们呀玩儿不到一起去。”

      “我这不是贡献小我成全大我么… …”湘宝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心里藏了事,脚下幽魂一样飘飘然,碰着水坑也不知道躲。

      走到御膳房整个云头鞋都湿了,踩在干燥的廊子里一步一个脚印,瞧着就厚重。

      茉莉合拢了伞欢快往膳房里跑,这里有个太监是她远方亲戚,她说能讨到便宜,叫湘宝把心放肚子里站原地等她。湘宝说好,她前脚一走,她就寻摸着找珠串去了。

      说来,珠串的日子也不大好,才来都是粗活做起,她又是个炮仗性子,常与人有口角。

      湘宝摸到后院,那厢珠串正在挨训,老太监呲牙瞪眼的,口水比天上的雨还密集,“扛着颗脑袋管吃饭的,要不趁早滚蛋!偷奸耍滑你最行,到干活了怎么撂挑子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跟我眼皮子底下躲懒儿,出去扫听扫听——”

      珠串没法子硬气,被骂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蹲下去继续劈柴火,湘宝见状闪身过去,话都没出口,两个人就抱着哭起来。

      珠串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没成想你能来,我多想去瞧瞧你的… …”湘宝的事她都知道,表姐墨玉的作为叫她尴尬又愧疚,珠串握住湘宝的手,想到大皇子的嘱咐,忙说:“慢来,我想起你现在是做大事的人,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就这样,一言难尽。”湘宝咬了咬唇,“珠珠,你能不能帮我给殿下捎句话?”

      珠串说不成,“有什么你得自己亲口说,便是要传个把东西,也不好经第三人的手呀。”

      这也是的,湘宝捏着誊写的奏章手心都攥出了汗。

      最后两人一合计,湘宝就找借口将点完菜的茉莉先支走了,珠串儿扭身几盏茶都不见踪影,说是联络去了,可一个又一个时辰眼前过,她老也不出现。

      湘宝在廊子下团团转,心慌得厉害… …

      兜里忽地掉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瓷瓶,祥云仙鹤的纹样,似乎还残着那人温凉的体温。

      【是你在哭?】

      【还以为是小猫。】

      … …

      【想学么?学习不是丢人的事。】

      她蹲下捡起小瓷瓶,吹吹上面的灰尘,刹那间好像把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和迷茫都拂净了。

      之所以游移不定,是因为打从内心深处,抗拒任何有害于上官静夜的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根本做不到的… …

      陷身这座凉薄诡谲的紫禁城,他曾给予她温暖。美好却倨傲的面庞,在她晕倒后却可以不顾旁人眼光,一路抱着一个刷官房的下等宫女,甚至请太医诊治。

      他真的嫌弃她脏吗,其实没有,她是知道的。

      湘宝深吸一口气,纵然大皇子威胁暴露她的身世,她也不愿意再听信他了。不是一条路的人,注定走不到天明。

      “你去哪里?”

      湘宝走进雨中,回廊另一头却蓦地传来大皇子的声音。

      她惊骇地白了脸,摇摇头,转瞬又坚定起来,两手在袖笼里握成了拳,“… …我认真想过了,不能再继续为您做事。”

      大皇子眯起眼睛,眼睫上下交错着。

      他霍然一笑,打量着她道:“别说得好像,你有选择一样。”

      小院四下无人,外围有上官静渊的人把手,侧耳听,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他执伞走进雨幕里冷然望着她,伪善的面具早就不屑于戴,诸事不顺,人的心情低到尘埃里,难以事事圆融。

      “你忘记自己答应我什么?”他的眼风落在她袖口,一只精细的碧绿瓷瓶露出半角。番邦进贡的活雪膏,一瓶躺在养心殿,另一瓶,应该在六皇子手里。

      上官静渊嘲讪一笑。

      他往天上看了看,突然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用力向后仰,“不听话的小.婊.子。”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嗓音低沉阴郁,“等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再回头求我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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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WQ 社会你渊哥,人狠话也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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