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听我解释

作者:十三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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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


      申时早已过了,夏季不显夜里长,这会儿天还亮堂堂的,霞云蔚然穿梭于天幕间,西方红彤彤黄橙橙的两色交缠着,一行哨鸽拍翅而过,忽忽悠悠飘下几根絮絮的毛。

      养心殿里掌灯的太监在檐下忙活起来,挑着杆儿往钩子里挂宫灯。“皇后主子到了!”有人叫了嗓子,这起人旋即加快手上动作,不一会儿都拱到前院帮衬去了。

      庭院里安静无声。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忽地打花圃旁草丛堆里,传出作作索索老鼠搬家一样的动静。

      湘宝费劲地推开石门,她倒要看看这暗道究竟通往哪儿,本来是害怕极了,但人的害怕有限,恐惧到了极致难免生出愤怒的情绪,这条暗道长得她心慌!在里头摸黑走了不知多久,什么也见不着,没有活物,连老鼠蟑螂也不见——

      她是自作孽,自己认了,可她还真就打心底里好奇起六皇子书房里这暗道是要通向何处。

      湘宝弓着腰在腿肚子上揉了揉,这累的,比在甬道里罚跪还辛苦,脚丫子都麻木了,难道是六皇子的老相好住的地儿?可也不对,她估摸着自己没出紫禁城,宫里除了皇帝就是皇后和宫妃,六皇子看着是极其靠谱的正人君子,怎么能干出偷老子爹女人的事情来… …

      是自己思想肮脏了罢!湘宝疲倦地从膝盖高的石门里爬出来,恍惚有钻狗洞的错觉。

      她警惕,前方一丛丛的草,五彩的花叠着花儿,心知这是个院子,不敢轻易站起来行走。荷花大缸挨着自己不远,拿眼往四周打量了一圈,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大缸后猫着。

      但见前方殿宇憧憧,斗拱宏大,广檐张扬地扎向天空,这份规制,难道这里是乾清宫,养心殿?还是坤宁宫?

      她惊心自己猜测的全是帝后的住所,心就凉了半截,六皇子平时若是偷着来可以,大不了走着出去,自己不成啊,这下要了亲命了。

      垂花门后走出两个太监,当先一个长得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眉毛更是竖着,叉了腰手指头恨不能戳到后面人鼻子上去,“你算哪座庙的,跟我媳妇儿满脸跑眉毛!知道么,我要去求六皇子了,殿下没准儿一点头,就把桃子许给我了!”

      桃子?桃子怎么被俩太监惦记上了?湘宝吸了下嘴巴,全神贯注听起了壁角。

      后边那位也不是个善茬,往地上吐了一口,骂咧道:“你这嘴该剐一剐了!怎么着?说话这么浪?什么就你媳妇儿了,我也喜欢桃子,干你屁事!” 人急了悬梁,狗急了跳墙,大不了他今儿就投奔六皇子去,反正瞧着皇位也是六殿下的,谁怕谁啊,谁去晚了谁是孙子!

      两个太监大约身上没切干净,还在当着差事呢就为个女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湘宝摸了摸下巴,脑海里幻化出桃子姐姐的脸蛋儿,嗯,是个清秀佳人,气韵最上乘了,平日大牙和茉莉这对活宝吵嘴,她就在边儿上老神在在嗑着瓜子看热闹,最后把俩人都贬一通,最有趣不过。

      李全被孙汪卫臭不要脸的模样气得光火了,一蹦纵了起来,像是要上手,“你趁早别跟我争,如今成日跟个发春的大猫似的要往承乾宫里钻,你原先不是上赶着讨大皇子欢心么——”

      “少啰嗦!”孙汪卫捞起了膀子,“再叽叽歪歪,我大嘴巴抽死你!”

      两个人扭打着进了耳房,湘宝趁机从大缸后爬了出来,吁出一口气。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她还以为太监们六根清净,至少像和尚一样不对姑娘动心思,原来不是。不成,要是这回自己能全须全尾回去,她得把这事告诉桃子,和太监结夫妻对食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要被他们算计成了,桃子的下半辈儿就全毁了。

      湘宝在院里悉悉索索走了走,很快就确定这儿是皇帝的养心殿…!六皇子真厉害,各种意义上的… …

      她正琢磨着怎么出去,冷不防抄手游廊另一边徐徐步出两条人影,看那明晃晃绣着金龙团花纹的服饰,皇帝无疑了——

      旁边金钗凤步摇的女子宛然唤道:“皇上,这会儿暑热未消,您圣躬才康健些,怎么非要出来走动呢?”

      湘宝听声音就辨出这女子是皇后,她脚下一缩,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翻进了扶手下,也是仗着身量小,不然换个五大三粗的等不到她藏起早就被揪出来了。

      帝后的不睦是出了名的,不过两人曾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候,那还是大婚后不久,皇后回想起来,微染细纹的凤眸浮起丝缕笑意,扶住皇帝的手笑道:“我近日老做梦,梦见咱们年轻那会子,您这人呐,就是个油嘴子,说什么都能引我发笑… …”

      皇帝也笑起来,确实是有那段时光,只是后来他便宠爱起淑妃,冷落了发妻。这一回,太子的事——

      嗐,他也知晓其中有淑妃和大皇子的缘故,可是皇后拿得出证据么?不能。既然拿不出,那就是往淑妃娘儿俩身上泼脏水,她惯常强势,淑妃柔弱,受了不少欺负,皇帝喟然一叹,抚抚皇后手道:“你就是强势了一辈子… …但朕心里念着你的好,太子没了,朝堂上镇日吵嚷着速立新储君,以镇人心… …朕一味压着,你伤心难过,针扎一般,朕何尝不知,又何尝不是?”

      皇帝说着,缓缓在歇山亭里坐了下来。

      边上宫人沉默地侍立,空气里只有老蝉儿一蹦一蹦的叫声。

      皇后眼泪泡在眼眶里,拿帕子掖了掖,伤心欲绝,“静齐是臣妾的命啊…!静齐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孩子,一众皇子里,您不也最爱他么?五岁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传道受业解惑,亲力亲为,您是个仁君,也是个好父亲,我满以为静齐能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等到我,等到我… …”她实在难以说下去,手帕掩着脸,痛哭起来。

      皇帝这会也感到心酸,那确实是个好孩子,静齐是他花费最多心血培养的继承人,比头一个长子静渊还叫他疼爱,谁想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扶着皇后的肩膀,自己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心里是清楚的。那些太医满口谎话,就怕他伤嗟动怒,可身体是自己的,哪能没数?

      皇帝看皇后泪流满面,自己也不好受,万一自己哪一日就去了呢,便向她交了底,“朕已经决定,过几日便宣布册立静夜为储君。”

      顿了下,“朕和你说句真心话,原先实在也是疼静渊,他又是皇长子,朕的第一个儿子,朕有心提拔他,可他… …”终究心急了。

      “反倒是静夜,似同他哥子静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先太子薨后,皇帝见到的是一个丝毫不急躁的六皇子,原先只道他还玩心重,一夜之间,竟成长到了让人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在这个年纪,行为处事却颇有城府,短短半年光景非但将他哥子的旧势力收归囊中,还赢取了张阁老的信任。那老头,当真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六皇子能收服,确有他的本事。

      孩子有能耐是国家的荣幸,是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的幸运,皇帝看着皇后,点了点头。

      这下皇后总算不哭了,难过还是难过的,她总沉浸在静齐的早殇中,然而眼下心中最大的石头落了地,蓦地就激动起来,“这、这是真的?!”

      皇帝都怀疑静齐和静夜是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这个女人,瞧着叫人乏味。大抵儿子们还是随了自己,他轻抚着胡须想道。

      而一侧屏息躲在扶手下的湘宝的惊讶不比皇后少——

      她想完了,合着皇上不打算把皇位传给大皇子么?那她的如意算盘,眼见着就土崩瓦解了。这事还有没有余地?

      湘宝这样想着,蹲在那里,渐渐的,心头却也莫名生出了替六皇子高兴的心情,但这份情绪很快就被抹杀… …自己上了大皇子的船,他落败了,她难道能有好?

      天色一里一里沉下去,灯笼在廊檐下孤独地发着光。

      各处都下钥了,她横竖出不去了,只能潜在暗处等待天亮后的时机再溜出去。到这个时候,反而不去想自己从承乾宫消失了大牙茉莉她们的反应了。

      她犹疑不决,自己该不该,通知大皇子早做准备。

      第二天天不亮,养心殿的宫女都起来了,太监们也从下处赶来上值,湘宝拍拍脸让自己清醒,她愁得一夜没睡,这会儿趁着天不亮人流混杂着,钻空子就从侧门上溜出去了。

      承乾宫宫门也开了,门上当值的小太监搔了搔头皮,一瞧见她登时困意全消,扭头朝里面人喊道:“酒子,湘宝姑娘出现了!”

      门里便出现个挑着灯笼的人,天黑着,湘宝身上冷汗簌簌的,小酒子把灯笼在她浑身照了一圈儿,绿豆眼眯了眯,“大清早的,您跟哪儿回来啊?一夜未归,门上也没你出去的记录,你行啊,还学会隐身法术了!哪儿修的仙,改明儿也介绍我去呗?”

      湘宝想说真有修仙的人家也不收你这阉割过的,不过她现在没心情拌嘴,陪着笑脸道:“公公拿我取笑呢… …”突然计上心头,迷糊着拍了下脸,“我呀,打小儿就有梦游的怪毛病,昨夜里可能又犯了,我早上是在御花园里醒的,这真是… …”

      她装得像,蔫头耷脑的,小酒子起初不信,看了会子突然也有点信了,是听说过这毛病的,还是头一回见到实例。

      “您别和我说,往这儿,跟我走,”他朝影壁后大殿的方向比手,“殿下昨儿往城里刮地皮去了,方回来不久,你屋里的把你失踪的事儿就捅到他老人家跟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刮地皮?”

      小酒子咂嘴,“行话儿呀,收古董。”

      殿下还有这个爱好?湘宝想象了下六皇子倒腾古玩的模样,摸了摸鼻子,有钱人才能有的爱好。

      小酒子瞧她表情不对,步子就慢了慢,“姑娘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事儿吧?咱们殿下也是普通人呐。”

      湘宝点头,虽然夺嫡事业热火朝天,但横竖不能耽搁自己的兴趣,六皇子日日早睡早起,真是个有条理又十分精力旺盛的人,长得还漂亮呢。

      “一会儿,”小酒子拍了下空气里的蚊子,嘬嘴道:“你好生回话,梦游难叫人信服,知道么?”

      “可我…我真真是梦游了… …祖、祖传的… …”

      小酒子瞥她一眼,心说看着就鬼鬼祟祟没干好事儿,身上还穿的当值的衣裳,梦游还管穿了衣服再出去的?

      他撇着大嘴,“左不过多问你两句,你突然一劲儿抖什么?”

      湘宝深吸一口气,“我这是抖?我冷我哆嗦不行么… …”其实是望见了窗扇上六皇子的影子。

      进了门里,她请了个蹲安。

      六皇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燕居时的常服,容色冷厉。

      他抬了抬眼,继续摆弄一座半成型的木雕佛像,刻刀在佛面上刻下去,方恹恹启了唇,“心思不正之人,雕出的佛爷有的奸滑,有的常带媚笑——”

      他的手指在佛首深刻的纹路上抚过,“佛爷的笑难把握,应是悲天悯人的。我幼时不爱在人面上下功夫,怕自己心思不纯净,无法驾驭。”

      他把佛像转向她,两张阴凉的脸同时看过来。

      湘宝一怔,耳畔又听得六皇子道:“下去罢,有什么都向管带姑姑解释。”停了停,在她将出去之际,从抽屉里取出几本册子要她送去书房。

      湘宝暗道自己虚惊一场,双手接过了那几本册子。她随意低头一看,却发现当间有一本竟然是… …是奏章!?

      果然是么?
      她又定睛深深看了一眼,当即按捺着心潮起伏,却步退出去。

      身后,六皇子重新捉起了刻刀,他幽幽将人面刻成皇长子上官静渊的眉眼,吹了吹木屑。

      是时候让你谢幕了,皇兄。

      “皇兄!”一个颀长的身影探了探身,突然风一般从木雕须弥座的落地罩后蹿出来,“皇兄,才刚那宫女便是大皇兄的眼线?”

      他故作老成地摸摸下巴,“我瞅着,这姑娘是个笨蛋呐!”

      何止笨?

      六皇子怪诞扫他一眼,“不干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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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未来媳妇儿,我可以觉得笨,别人不可以 =-=
    .
    求收藏,求花花,O(∩_∩)O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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