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与农民工

　　陆海拳头攥得咔咔响，铁青的面孔朝着地板，正瞪得出神，门铃响了。
　　打开门，吕子涵站在外面。
　　陆海阴沉的面色瞬间缓和了不少，心里窝着的恼火排空了一大半，长叹一声。
　　“总算来了个人啊！”
　　吕子涵摸摸头发：“我记得昨晚上就是你把我背回家的，我在路上虽然睡着了，却记得清楚呢……”
　　“你可别提这事了！”陆海打断了吕子涵的话：“昨晚上我背的压根就不是你。”
　　吕子涵更糊涂了：“不可能啊！你没背我，那是谁把我送到家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你把我从包厢里背出来的。”
　　其实她今早醒来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她虽然醉了，只是醉得全身没力，心里却清醒着呢，她就没给陆海说过自己住哪儿，陆海怎么把她给背回去的呢？所以她在自己床上醒来就觉得奇怪，这事儿想起来让她生疑，于是就过来问问。
　　吕子涵挺诧异地说：“那是谁把我背回去的呀？”
　　说起这事陆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也记得我背的是你，谁知道等我背到家，竟然换了一个人！”
　　吕子涵嘴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陆海把事情的经过和吕子涵一说，吕子涵瞬间碉堡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副忍到内伤的复杂表情。
　　“还能有这种事？不会事先盯上你了吧？”
　　“我刚回京城没两天，她一个小姐，哪有那个能耐？”
　　吕子涵顿了顿，憋着笑问：“她真叫王芳啊？”
　　“身份证我都看了，还能有假么？”
　　吕子涵哈哈大笑出声，笑得陆海直掐他脖子。
　　陆海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吕子涵看，鼻鼻眼眼的，看得特别认真。
　　“招弟，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吕子涵斜了他一眼：“你说几遍了？心里明白就得了，老说出来有劲么？”
　　陆海坏笑着想伸手拧吕子涵的脸，吕子涵一巴掌抽开他的手，顾自琢磨着。
　　“昨天不是你送的我，那是谁把我送回家的？”
　　“杨油饼？”陆海刚说完就否认了：“不可能，他在咱俩之前走的。”
　　“你的盗窃数额巨大，需不需要立案侦查啊？”吕子涵说完又是一阵不自觉的笑声。
　　陆海说：“甭立案了，我丢不起那个人！你要是方便，就私下帮我调查调查，我早晚得把这小姐逮着。”
　　吕子涵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阵，陆海看向吕子涵，说：“明个是周末，陪哥们儿出去兜一圈！”
　　吕子涵斜了陆海一眼：“不去，我这几天躲债呢，过几天收齐了款子再说吧。”
　　下午，吕子涵找到姐夫刘警官。
　　她给刘博文说了陆海托付给他的事，刘博文现在虽然转做文职了，这个小忙还是能帮上的。
　　刘博文便带着吕子涵直奔着昨天的私人会所去了。把昨天晚上会所外面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想通过录像了解王芳的外貌特征，以便查询档案的时候明确身份。
　　录像拉到当天晚上十一点多，大概是他们离开会所的时间。客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吕子涵看到杨油饼和杨霜上了亮亮的车，汽车缓缓驶出监控范围。接着两个人重叠的身影出现在会所门口，吕子涵的视线瞬间定住。
　　这不就是她和陆海么？
　　吕子涵正想着，突然见张伟走入影象范围，一个坐在旁边的女子看不清模样。接着两个人影一晃，等她再看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到了张伟的背上，那个女子就换到陆海背上去了。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工夫，她竟然没看到自个儿是怎么换位置的。
　　刘博文说：“这人是谁啊，你男朋友？”
　　吕子涵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叫张伟。”
　　她只是特别好奇，既然是陆海把她背出来的，怎么后来又跑到张伟的背上了呢？
　　于是吕子涵又把录像倒了回去，这次视频放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目标人物王芳已经出现坐在旁边，好像守猪待兔的样子，朝陆海走。这个时候陆海正背着吕子涵在晃晃悠悠的走。突然人影一闪，再接着这个目标人物就爬上了陆海的背，而她也换到了张伟的背上。至于具体是怎么换的，吕子涵竟然又没看清。
　　换人几乎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即使用慢镜头回放，依然是瞬间完成，像变戏法一样，吕子涵肉眼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张伟下手的速度。
　　这究竟是有多逆天啊？
　　吕子涵感觉自个儿就像在看鬼片，脊背丝丝冒凉气。姑且不说张伟手法有多好，就这人的力气也挺让人吃惊的。
　　混蛋，竟然这么玩老子！
　　刘博文把画面调整到一帧一帧地看，张伟的手法之快，超越常人想象，上一帧图像里吕子涵还在陆海背上呢，下一帧图像里张伟好像同时碰到吕子涵的时候，已将吕子涵转到自己背上。
　　“二妹，这似乎有些不对啊！”刘博文直接这么说：“明晚约张伟出来吃个饭吧。”
　　吕子涵：“姐夫，你的意思是……”
　　刘博文微笑不再说话了。
　　顾自运了一阵气后，吕子涵又把思路收了回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再矫情也没用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调查王芳，这才是看录像目的所在。
　　于是，吕子涵又把录像倒了回去，慢放后定位，调整像素，大概有了王芳的轮廓特征。
　　然后跟着刘博文回公安局查内部的人口档案信息，搜查叫“王芳”的，然后一个个拿出来对照。
　　在人人网上姓名为王芳的用户有9165人，百合网上姓名为王芳的用户有3246人，查出叫王芳数万人。
　　根据视频的显示和陆海的描述，在吕子涵可调查的范围内，符合条件的很少。
　　吕子涵就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了陆海。
　　“不能吧！”陆海说：“她北京话说得倍儿溜，听口音应该是北京本地的，怎么会查不到呢？”
　　吕子涵问：“根据你的猜测那女的是九零后。因为这个名字是七零后女性重名率排最高的，所以九零后叫这名儿的很少。这个王芳是不是打小从北京长大，然后把户口迁到外地了？”
　　“不可能！”陆海特别果断的口吻：“就她那副德行，能有个北京市户口算捡大便宜了，她还能往外迁？”
　　好吧……吕子涵说：“兴许是多年的北漂，我再查查流动人口。”
　　又把暂住证查了一遭，还是没发现这个人。
　　“身份证会不会是假的？”吕子涵问。
　　陆海拧眉：“你的意思她是职业骗子？故意设局往我身上蹿的？”
　　“不是。”吕子涵说。
　　陆海疑惑：“你怎么这么肯定？”
　　“是那天你跟我说的啊！你说你才回京城，她哪有本事一下盯上你？”
　　“有监控录像么？我过来看看。”
　　吕子涵神色一滞，接着就开始瞎白活：“甭过来了，我已经看过了，咱俩压根不是一起出的门。那个小姑娘和你并排走，你直接就把人家拽背上了。”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主动的？”
　　吕子涵不想让陆海知道她被张伟瞬间转移背走的事儿，就昧着良心嗯了一声。
　　陆海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儿：“我这不是自找的么！”
　　……
　　刘博文回家顺理成章的将明天要见张伟的事儿讲给盼弟听了。吕盼弟是乖乖女，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讲给吕大壮和许牧听了。
　　吕大壮立刻就想起来了，张伟？这小伙子他认识。上次二闺女在工地上从电梯井里踩空了摔下去，这小伙子在底楼双手接住的，否则他们也见不到二闺女了。不过之后他也问了老包的，老包说那天是吕子涵和张伟第一次见面。
　　许牧自然知道张伟是谁，她这个做母亲的撞破女儿跟男朋友在外面胡天胡地的，闺女还玩S.M什么的，张伟让她印象非常深刻。不过她那天‘碰巧’遇到女儿和张伟的事儿，没有回来说过，她也不好意思说。听了吕大壮这么一说，许牧心里突然开朗，合着这是一场‘救命之恩’产生的故事。
　　许牧就说这事她也知道，也见过张伟那小子，除了是个农村人，民工身份以外，人还是挺耐看的。
　　吕望弟今年刚十三岁，正进入青春期，她听说张伟徒手救二姐，眼晴就闪动着小星星，哇噻，这就是一见钟情的节奏啊。
　　吕望弟就开始自己碎碎念的编情节：那一抱接住的时间一定是停止十秒以上的，张伟的眼里只有二姐，二姐的眼里也只有张伟，四目相对再到脸红，在这里可以给个特写镜头。从此两人心许，相知，情定。情节亮点在父母知道张伟身份低微，中从作阻，非要二姐嫁门当户对的人。那是个月黑风高夜，二姐和张伟楼台相会，决定远走私奔……
　　吕望弟还没念叨完，就被吕盼弟一个爆栗敲来。
　　“三妹，你白天做梦呢？”
　　吕望弟揉着脑袋嘿嘿一笑：“大姐，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梦想，白天做梦有什么不对麻？”
　　吕盼弟懒得理三妹，她听父母这么说，就计划明天跟丈夫一起去瞧瞧张伟的事了。
　　第二天晚上，吕盼弟带着父母的嘱咐，还带着吕望弟的要求，偷拍张伟照片回去的狗血任务而来。
　　吕大壮和许牧说了，二闺女脾气犟，又不懂服软，得找个老实的上门女婿，不求男方的有钱有势，只要二闺女喜欢，一切好商量。其实他们是觉得吕子涵转眼快二十五岁了，别再这么瞎玩儿了，上次说那李公子定婚啥的，人家最后也跑了，还是找个踏实的能过日子就行。
　　这两天吕子涵就窝在卧室里上网聊天啥的，除了吃饭上厕所，都不下床的。
　　张伟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每天出去买菜，做好了敲门恭请老佛爷用餐，收拾整理，洗碗擦地，还问老佛下顿想吃什么？
　　吕子涵听到厨房传来动静，就推门出去跟张伟说：“今晚别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张伟嘿嘿一笑，小涵在约他了。
　　吕子涵看穿了他的心思似：“别多想啊，我带你去见个人。”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吕盼弟见到张伟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准备得不足，这人跟她想象中的农民工有很大的区别啊。
　　吕盼弟喜欢那种男人味儿十足的人，刘博文就是这种硬汉风格。她看到张伟身材很高大，一身运动套装打扮，不但长得很帅，古铜色皮肤更抢眼球，吕盼弟暗叹，二妹眼光真好，咱姐俩挑男人的味口都一样。
　　几人互相介绍，点了菜等着上的时候，就开始聊起来。
　　“请问张先生在哪里工作？住在哪儿？”盼弟生了儿子当了妈后，就开始往三姑六婆的路上走了。
　　吕子涵暗翻个白眼，盼弟这副样子，跟中年妇女似的。
　　张伟打了几份工，在白九爷那里不定期有正经活儿，因时间不固定变成赚职。
　　他的另一项工作是做空调安装工，只不过现在不是空调销售旺季，活儿挺少，只有别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叫他跟师傅送货安装啥的。
　　张伟还有一个赚职，就是送快递，前几天就是几大电商联合促销高峰期，快件暴仓了，他就跑了两周，收入也不错的。那家快递老板就留了张伟的电话，说再有暴仓的时候又叫张伟来做散工计件。
　　盼弟刚听到张伟说自己做安装空调的时候，就怔住了，一口茶瞬间滑到肚子里，过喉咙的时候还卡了一下。然后张伟说到送快递做赚职的时候，盼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也不能怪吕盼弟这么想，她也不是个迎高踩低的人，可张伟这些个职业，实在太拿不出手了，除了长得帅，真没什么优点。
　　吕盼弟心里吸磨着，这小伙子要是做了上门女婿是否能在家里抬得起头啊？虽然她们家不是曲艺逢迎的，也不是逢高踩低的，可结交的圈子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要都知道张伟的低细，不得在圈子里炸窝？是，吕大壮的意思只要小伙子是二妹看上的，只要受得了二妹这犟脾气一切都不重要。可，吕盼弟还是希望二妹的对象不限于一只绣花枕头，帅是帅，满肚子草包就不太好了。
　　吕盼弟脸上各种神色过，都忘了还有任何要拍照片回去的事了，她觉得这小伙子和二妹最终可能是没有结果的，别问她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她就是凭女性的直觉这么看的。
　　刘博文把话转过去，让大家吃菜，吃菜。
　　……
　　再说到陆海，进入陆大伯的公司转眼一个月了，这天特意被陆大伯带去见见老朋友。
　　说这老朋友有个女儿，也是海归，身份和相貌跟陆海挺般配的，人跟陆大伯说了好几次了，也知道陆大伯的侄儿回国了，咱总得见见吧？
　　陆海去之前可不知道是相亲，陆家就他这么一个成年还没对象的男丁，相亲这种手段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有时候必须得去。所以陆海虽去得不心甘情愿，也只有凭由大伯带领去了，从得很辛苦。
　　但去之前人家说了，不用有压力，大家都是朋友，还有生意往来的。先当普通朋友接触一下嘛，有感觉就继续，没感觉就算了，双方都不尴尬的。
　　陆海进了包房就目光下垂45度角，显得非常谦虚谨慎，目光所及之处，不超过面前物品三米，就这么个距离。陆海心里想的人是吕子涵，虽然他也没把握，也许他与吕子涵没有机会，但事情还没到完全死心毫无希望的地步。所以陆海心里还有点别扭的，他对相亲这种事本能上很抗拒。
　　一切按部就搬，那边的人也到齐了，拉拉杂杂坐了一大桌，互相交流着一些生意场上的话题，偶尔一两句是询问陆海近况的，也偶有一两句是询问女方近况的。
　　只听女方那边一叔叔张口几句海夸，说外甥女是国外高材高，这次一篇论文还在国外某杂志评选上获了大奖，国外几家大公司都向她递上榄槛，都是全球500特牛的企业啥的。这边陆大伯就问了，是哪个方向的学术论文。那边叔叔就说了个题目。
　　然后陆海听了觉得这题目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这不是……
　　他正要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对方女孩长什么模样？那边叔叔却叫住一个将要溜到门口的身影。
　　哇塞，冤家路窄，这不是王芳还能是谁？
　　火石电光间，陆海只觉受到一万点爆击，他一把上去抓住王芳：“这个论文你哪儿来的？”
　　王芳也尴尬了，她想了想准备死赖到底：“这不是你让我去发表的吗？还说什么奖金平分，只冠我一人的名字。”
　　陆海只觉头都要炸了，这篇论文他写了两年，前后修后了上百次才完成，随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一起给丢了。可那电脑里有开机密码，王芳是如何打开电脑的？
　　王芳像是看穿了他的疑问：“开机密码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还装什么？死相……”
　　陆海心底快大骂了，你定是找人黑了我的电脑才看到了，这事我跟你没完。
　　自这晚相亲+商务会谈宴后，陆海跟王芳结下梁子。哦，不对！王芳根本就是姑娘的假名字，图着好玩儿办的一张□□，姑娘真名叫宋童童。
　　陆海跟宋童童结下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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