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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拂堤杨柳醉春烟
当紫花草长到微带酒味,春意也浓到氤氲,上私塾的罗棋去校园已经有些时日,每每散学归来东风起时,人们时常能在这个季节看到许多纸鸢飞起,在澄澈的晴空中笨拙却肆意地飞扬,奔走,其中就有罗棋的。
一如正好抱着棋盘走过,前两天刚被欺负过的她望着不远处的毛头小子,比着谁爬的树高,不仅想起恶作剧来。丁点那么大的丫头,却人小鬼大,心眼贼得很。她把先生新发的棋子取出十来颗,偷偷在那些男孩不注意的情况下用浅浅的草遮住,在树下铺得十分均匀。然后快速跑开,躲到杨树后头,只露出一双慧黠的眸子。当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爬到一半,不慎由树上摔下的孩子头一屁股坐到那些棋子上,痛得龇牙咧嘴时,开心得直拍手叫好,也没注意到声音太大,引来了那堆淘气娃的追赶。
用手不停拽着线的罗棋忙着边跑边望天,顾着天上的飞翔,却忘了地上的碰撞。他一下子和迎面跑来的一如碰了个眼冒金星,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她连人带纸鸢一同拽走。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等甩开那群捣蛋鬼后,一如才肯放开他。罗棋觉得又委屈又难过,自己的风筝在被这个疯丫头拉着跑的路上跌落在树上,而且跑了那么远,背囊放在原处也许早已被人拿走。
“疯丫头,快放我走!”
“凶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呀,要不是你的风筝线扯住了我的头发,我才不用带着你这个累赘跑呢,哼!”
罗棋被沈一如这么一吼,立马哭了出来,女孩也被吓到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然后掉头消失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带着罗棋的纸鸢,细看她的襟袖处有些破损,头饰也乱了。
“喏,风筝还你了!”
罗棋止住哭声,刚想道谢,听到一如的话后又吞了回去,“你哭起来难看死了!”
两人的梁子自此结下。
满船清梦压星河
女大十八变,这里面不包括沈家的千金,脾气十年如一日。四方的人都知道,沈家小姐沈一如是出了名的泼辣,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却还没有听说有哪家上门提亲的,愁得沈老爷眉毛胡子都白了。隔着对岸的罗府二少爷行情倒是炙手可热,人长得俊朗,性子温和,家世又好,府上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沈一如暗里嗤笑哪家姑娘瞎了眼才会看上那个九岁还哭鼻子的罗少爷,一边抓着个莲雾果就往嘴里送,脑子里还不忘想着昨日未曾解出的那盘棋。
“怎么,我家丫头也有犯难的时候了?”沈老爷刚从外头回来,就看见自家闺女举着棋子,皱着眉头。
“爹,你我手谈一局如何?”一如主动邀约,一开始还是摩拳擦掌,到了后面眼看自己要输,连忙耍赖悔棋,直说“不玩了不玩了。”
沈老爷年轻时是国手,一如的棋是他启蒙的,自家女儿什么路数哪能不知,不到半个时辰,一如就丟盔弃甲,说是要去外面走走,透透气。也没让丫鬟跟着,自己就蹦哒出去了。路上碰到了不想见的人,沈一如绕着道走,没想到对方比她更先一步,躲到了卖泼浪鼓的后头,准备走水路。
本来一如觉得相安无事就好,看到这样,气突然不打一处来,顾不得伦理教养,一个箭步上去也跨上了罗棋所在的那条船,揪着领子就是一顿骂:“我又没干嘛你,怎么从小到大你一见着我就躲?”“恶女,我一碰到你准没好事,准倒霉。”罗棋被她抓着也是生气,平常的斯文在沈一如面前全然没有,想起这么多年来每次见到她不是丢东西就是回家后大病一场的,心里就一阵恶寒。
“喂!姓罗的,你好好说话,什么叫一碰到我就没好事,我才想说你呢,这么多年来你毁我名声,弄得我嫁不出去,这笔帐该怎么算?”一如不爽地捋起袖子,准备打人。
“你看你看,又要打我了吧,还不承认你是恶女。”罗棋闭着眼睛准备挨打,嘴皮子倒没停过。
船行到运河中部,突然船夫摘下斗笠抬起头,露出一个不可识的笑容,扔掉船桨后随手从身后抽出长刀,作势劈向前面的罗棋。一如余光中看到刀影闪烁,抬脚就把罗棋踢到一边,自己跟匪徒打了起来。
被踢到龇牙咧嘴的罗二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船上在打斗的两人。沈一如把头时带上船的西瓜一块块砸向船夫,扔中嘴的那块硬生生卡住了匪徒未出口的“交出银两来”,其余那些让他在船上踩着滑来滑去,一时半刻停不下。一如见此,带着罗家的哭包子跳入水中,游到了岸上。
上岸时,罗棋吐完了方才喝下的河水,埋怨她:“我说的话,这下你信了吧。不过还是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如这回反倒安安静静的,没有开口,她脸色发白,身体冷得瑟瑟发抖,刚才因被歹匪砍伤的右手此刻正往外汩汩流血,十分刺眼。她并不打算再回嘴,而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艰难地回家。留在后面的罗棋,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沉重的窒息感袭来。他在心中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坏了,在别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为什么唯独到她这儿就变了样?
侧坐莓苔草映身
他决心以后对那丫头好点。往后的日子,罗棋总往沈家跑,沈老爷和罗老爷打小穿同一条裤子的交情,两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个孩子撒欢吵闹,冤家路窄。从三月到六月,罗棋偷偷摸摸地带一如去钓鱼,两人打扮成渔者,在莓苔边坐一整天,池塘没有任何动静,但路人经过问路时却总不应答,生怕惊扰鱼的上钩。偶尔天晴,他们又结伴同行,入藕花深处采莲,拨开两边浮萍。光影斑驳,欢乐把渐逝的日子硏磨成细碎的金子,令人回首时倍加珍惜。
醉里吴音相媚好
沈家小姐要出嫁了。沈府与镇上邻里同庆,要设宴三天。这个消息对罗棋来说就像一颗青果,难以下咽。他在筵席当晚借着酒意大闹一场,吓坏了在场所有人,拿着磕碎的酒樽晃晃悠悠地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恶女……别嫁……”。可他用什么身份说这话,他自嘲地跌坐在沈府门口,听着里面又重新热闹起的喧嚣,不禁苦笑。
“怎么不进去?”一如坐在他身边。
“一如,”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也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那个人他打得过你吗?”
“打不过。”
“那他讲得过你吗?”
身旁人摇摇头,并不做声。
“那他有哪点好,能让你倾心?”男子壮着胆撒起了酒疯,祈求听到答案。
“他打不过我,也吵不过我,还经常被我欺负,我小时候瞧不起他,他也讨厌我可我慢慢发现,他对我,好得让我不习惯别人再对我好。”
“他叫罗棋。”你可知道?
少年的酒一下子醒了,双目通红,回家后哭了一宿。第二天一如被八抬大轿抬走。
树荫照水爱晴柔
九年后的街头上,八九岁的女孩不小心踩坏了男孩的蹴鞠,男孩鼻子发酸,瞪着她说:“疯丫头,还我蹴鞠!”罗棋重新买了一个蹴鞠还给男孩,并向他道歉,随后在回家路上对自己女儿说:“怜一,对那个男孩温柔些,他以后可能是你的夫君呢。”女孩稚嫩地问原因,他笑道:“就跟我和你娘亲一样。”抬头,望见远处在等他们的沈一如,大人一把抱起小孩,让她跨坐在自己肩上,走向自己的爱人。夕阳余辉,竹马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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