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

　　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家中，卫照自去料理其余琐事，几个姑娘各自回房。卫姻遇见邱嬷嬷，少不得又被询问一番，总算随口应付过去。邱嬷嬷阿弥陀佛了一阵，知道没出什么乱子，略略放心。

　　卫妙担心遭娄氏训斥，卫娆却挽起她的手，“你放心，母亲那儿有我呢。”

　　小姑娘比以前懂事许多，知道顾全大局。

　　所以她就去见了娄氏。娄氏才同几个丫鬟婆子训过话，正在那里对账本，听到声音头也不抬，“回来了。”

　　卫娆连忙应道：“回了。”又小声补充，“公主府也没什么好玩，没意思。”

　　“当然没意思，可这样没意思的地方，也有人抢着要去。”娄氏越过算盘珠子，像一条毒蛇般昂起头颅。

　　她就这么死盯着卫妙不放。

　　卫妙忙垂下头，不敢作声。

　　卫娆走到娄氏身前，使出小女儿撒娇的本领，“娘，妙姊也是一时好奇，见咱们都出去，难免羡慕，这不都回来了么？”

　　娄氏恨她胳膊肘往外拐，往她额上戳了一下，“我哪里是恨她出去，我是恨她说也不说一声！堂堂一个官家小姐，行出来的都是什么事呀，白白叫人笑话！”

　　卫娆嬉笑着扯住她的衣袖，“妙姊这不也知错了么，特意来向您请罪的。您若是不解气，也罚她抄几遍佛经好了，像对二姐姐那样。”

　　提起这个娄氏就来气，那回抄经的事不知叫哪个饶舌婆子捅出来，被卫巍知道了，晚间语重心长地说了半天——她最恨他这种态度——说她没有大家风度，磋磨前妻的孩子，劝她日后心胸放宽广些。娄氏听得脸都青了。

　　现在她的脸也还是一样青。

　　单为了这件事发作似乎也不大好，娄氏想了想，还是忍下来，向卫妙抬了抬下巴，“出去吧，徐姨娘还为你担惊受怕呢。”

　　卫妙不意她会这样轻轻放过，心下如释重负，也不敢多留，忙提着裙子出去。

　　这里娄氏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卫娆道：“她不过一个庶出的，帮着她说话做什么？白费了你娘这些年的教导！”

　　卫娆睁着两眼，无辜地说：“娘，咱们一家子姊妹，原该和睦相处才对，本是同根生，何必硬要分个你我呢？”

　　“胡说八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竟教出一肚子歪理来了。”

　　“娘，你老是撺掇我和她们相争，可是有什么好争呢？即便日后嫁了人，在外人眼里也还是卫家的女儿，本该相互恤助。今儿要不是二姐姐想法子，妙姊还不定会怎么出丑呢！”

　　卫娆便将园子里的事告诉她。

　　娄氏听得颇不耐烦，“她要出丑是她的事，谁让她自己没成算，跑出去丢人现眼的，你倒护着她！”

　　“可是二姐姐说……”

　　“张口闭口二姐姐二姐姐，你是她带大的还是我带大的？”娄氏很明白自己不该跟小孩子置气，可是忍不住发怒，卫姻那个丫头……她一瞧见那双狡猾的笑眼就觉得一阵寒意，不知道娆儿怎么这样听她的话。

　　这样下去，卫家岂非成了她的天下？

　　不过小孩子脾气倔，总是吃软不吃硬的，娄氏转过一副腔调，摸着卫娆的头道：“你年纪轻不晓事，娘自然是为你好的，至于旁人，她们即便不害你，也不会像娘这样真心待你，你眼下不懂得分辩，以后就知道了……”

　　她大概还有许多话教导卫娆，务必要使她按照自己画好的道路走下去。

　　可是前门上的管事打断了她。

　　这位管事是个少白头，虽只四十多岁，满头早已堆满雪色，连胡子都是金贵的银白，他弓着身，小心妥帖的站着，在他的微笑里有一种谨慎和持重的态度，“禀太太，三皇子派人送贺仪来了，说前些日子侯爷封爵忘了贺喜，如今特来补上。”

　　封爵是早两个月的事了，哪有如今才补上的道理？从来没见过这种做派。

　　娄氏打起精神，细细检视送来的礼单，捺下满心的疑惑收下，却见派管这差事的人另从身侧取出一个盒子来。

　　那盒子不过一尺见方，不知是檀木还是什么木制得，有一种异样的香气，外则饰以金玉，华贵非凡。

　　侍从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是排得慢慢的数列明珠，颗颗有拇指般大小，盈盈润泽，煞是可爱。

　　那人道：“这是圣上赏给德妃娘娘的，德妃娘娘又与了三皇子，三皇子特意命奴送一盒给贵府二小姐，供其缀鞋之用，还望笑纳。”

　　娄氏不敢细问，怕说破了反而难看，于是吩咐人收下，好生打发那人出去。

　　卫娆本来在一旁窥探，那人一走，她便急遽冲过来，欣羡地道：“二姐姐真有福气，这盒明珠看着价值不菲呢。”

　　娄氏没好气地道：“你要是喜欢，找她要不就得了，什么大事！”

　　卫娆点头，“有理，回头我就找她要去，二姐姐不是小气人，一定会给我的。”

　　娄氏忍不住在她额上戳一下，“瞧你那点志气，就知道拣别人剩下的，什么时候自己挣来的才是本事！”

　　她握着那盒明珠，翻来覆去地查看，此事虽是府中的荣耀，到底一口意气难平。万一卫姻那个丫头真有幸嫁做皇子妃，她这个后母益发要被瞧不起了。

　　晚上卫巍回来，娄氏便向他说了三皇子府送礼的事，连那盒明珠的事一并说了，并道：“虽是有迹可循，三皇子这样行迹也太露骨了些，老爷您瞧着是个什么意思呢？”

　　卫巍愣了一愣，他还从未想过这种事，姻儿的婚事自然是得考虑的，她嫁给哪个大户人家都好，独独不能嫁入皇室，可偏偏就是三皇子瞧中了她！

　　这万万不可。

　　卫巍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真是千防万防未防到这一遭，若到万不得已处，他只好去找柔妃商量……

　　自然，此时是不能对娄氏明言的。卫巍正要想一番说辞敷衍她，就见几个女孩子急匆匆地从后院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惶然。

　　娄氏叱道：“什么要紧事！跌跌撞撞的，走路也不像样！”

　　卫娆大着胆子道：“娘，是卫嫣不见了。”虽然受到卫姻的熏陶，告诫她姐妹一心，但她始终认为卫嫣是个外来客，不肯将她排进序列里。

　　卫姻细细分说，“方才我看她们喜欢那珠子，便想着每人分赠几颗，谁知去了嫣妹妹的院子，竟发现不见人影，问起下人们才知道，嫣妹妹自未时初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虽然此刻的重点不在珠子上，娄氏听到她将赏赐胡乱赠与他人，还是觉得心痛。她理了理脸上的肌肉才问道：“下人们呢，怎么也不看紧点？”

　　老实说，卫嫣走失，她一点也不着急，惟愿她不回来才好呢！当然作为嫡母，她还是得表示关切。

　　卫嫣院子里的柳儿说：“是那会儿大小姐出去，让三小姐替她打掩护，三小姐胆子小，见大小姐迟迟不归，便说自己出去找，还把椿儿姐姐带上了。”

　　原来还是卫妙的锅，不过此刻娄氏却懒得找她的麻烦，而是把祸水往云玉容身上引，“这云姨娘也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倒像没事人似的，这会子还不见动静。”

　　卫巍皱眉，“玉容前儿着了风寒，现在还未退热，躺在床上休养，不必打扰她了。不然这样一惊一乍，病怕更不会好。”

　　娄氏未想到他会这样卫护一个新来的姨娘，吃了一噎，倒说不出话来。

　　卫巍看着柳儿，“你方才说大小姐出去，又是怎么回事？阳宁公主不是只邀了姻儿一个吗？”

　　事实上四个都出去了，卫妙出去，固然是因为嫉妒卫姻的缘故，但若卫娆没跟着出去，她的嫉妒怕不会这样强烈。

　　娄氏恐怕牵涉到自身，忙截住话头，“老爷，现在就别追究了，要紧的是先找到嫣儿，她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子，若在外头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接着便以帕拭泪。

　　卫巍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将府里的小厮护院一半都叫来，吩咐他们往各处去找寻。

　　娄氏到底细心，“老爷，找归找，可别声张，若被人知晓府里的女孩子走失了，那一起子没嘴道的还不知会编排出什么话来呢，保不齐安一个淫奔的罪名，可别叫娆儿她们受了连累。”

　　言外之意，自然是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名声可比人命要紧。

　　护卫们在外搜寻了几个时辰未果，本以为无望了，岂料在半夜里，卫嫣竟同椿儿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府门前。

　　娄氏见她脸面虽憔悴了些，身上却一丝未乱，仍是好端端的，心下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安心。

　　据她自己说，是在外头走迷了路，耽搁了许多时候才辨清方向。旁人也只好相信。

　　无事便好。

　　可是卫巍自弄清始末，便罚卫妙去祠堂跪上三宿，以责其过。

　　她行事莽撞，不守闺范，这是她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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