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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
小池塘清露踏涟漪,圈圈波动,竹林里扑扑簌簌,竹笋踏着春的脚步坡地而出。
“咔”“咔”
一个瘦弱的身躯在竹林里显得很是渺小,他舞动着瘦如竹竿的手臂,努力砍着面前的竹。
天有些反复无常,近日来雨下的勤的很,若不将竹屋修葺一番,只怕毁了书籍。
天色渐暗,他撩起袖子擦了擦脸庞滑落的雨水,将地上的竹扎成一捆,镰刀别在身后,摇摇晃晃地走向不远处的竹屋。
草草吃了粥,随意带了个斗笠,在门口开始劈竹。
小书童方睡醒,揉着眼睛走到门口,稚嫩嫩道:“公子可是口渴了?”
他对他一笑:“六儿你才好些,快进屋别受了凉。”
叫六儿的书童甜甜一笑:“公子这般在外头淋着,公子保重些身体才是。”
他笑了,放下手中的刀,进屋看了看水缸,挑起担子,对六儿道:“你就在门口劈竹玩儿吧,我去挑些水来。”
六儿欢天喜地地遵了命。
“别把自己割着了。”他无奈地笑了笑,顺着有些泥泞的小路走向竹林外的小湖。
还未走近,脚下突然一滑,白色绑腿上顿时溅满了泥。
懊恼的稳住了身形,抬眼却看见在弯弯月牙下的湖边,有一个窈窕的身影。
他有些窘迫,看了看自己,决定待她离开再去挑水。
那个身影却是不慌不忙,在湖边待了许久,盈盈走向边上的小八角亭。
这才看清还有几个丫鬟,点着灯笼候着。
伊人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格外动人,清冷的眉眼、微微挑起的柳叶眉、薄薄的唇,散落的发鬓边夹着几片竹叶。
从水墨色广袖中伸出一只白嫩的手,丝毫不嫌弃地拾起桌上有些泥的竹笋,卷起袖子放入铜盆里清洗。
他何曾见过这般美色,竟是在那里看呆了。
正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洗净竹笋一一收拾好,耳边传来六儿的声音:“公子?”
六儿裹着件有些破旧的蓑衣,一步一步从上头下来。
他方回过神,刚想唤他留着神,就听得他“哎哟”了一声,小小的身影歪了一下,径直滚了下来。
暗叫一声不好,卸了担一个飞扑将将接住了童子,那边已然传来了声:“何人?”
他抱着小童顾不得什么礼仪,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求姑娘抬玉手相助。”
她回过头,耳边的竹叶微微颤了颤,她的眼神扫过他沾泥的衣角看向小童,抿了抿嘴,点点头:“请这二位去家里坐坐。”
进了大宅,他才意识到这姑娘就是王举人的千金,惶恐的说不出话。
她却笑笑,伸手摸了摸小童的前额:“莫要慌张,爹爹一向喜爱读书人,你们暂且住下,我和爹爹去说。”
他方欲拒绝,她转头对丫鬟吩咐了几句,急急走了。
她时常来探望他们,甚至于晚上也会来坐坐,偶尔带上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来对诗玩,他心中暗暗仰慕,却从不敢说。
他在举人府一呆就是半月,纵然举人老爷不介意多一个庄客,他却十分不好意思地执意要离开。
她穿了一件竹叶花纹袍来送他,只带了几个丫鬟,执意地和他并肩走着,一路说说笑笑,送至小亭,她停了脚步。
他万分窘迫地连连行李:“多谢姑娘相待,小生愧不敢当、三生有幸。”
她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盈盈回了个礼:“公子保重。”杏眼中闪过忧伤的神情。
他突然想起一事,掏出一支绿莹莹的翡翠钗,涨红了脸两只手递上:“小生无以表达,只求姑娘不嫌弃。”
她拦住了身后要替她接过的丫鬟,轻轻从他手上挑起钗子,轻轻道:“ 翡翠枝头晚萼,婵娟月里飘香。”说罢就羞得飞起红晕,退了几步急急走了。
他望着她翩飞的袖子,怔怔地回味着她说的话。
“公子,走吧。”六儿在身边低低的催促。
待二人回屋,却发现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整理过,房屋更加严实,书籍被一一放在了竹子柜里,米缸满上了,还有许许多多食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边柜上,一块无瑕的玉佩端端正正地被一块金丝刺绣丝帛包着放在上头,丝帛上是几行娟秀的小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照”
心头猛然一痛,望着自己满排的书籍,不知不觉竟滚下泪来,指肚抚摸在玉佩上,喃喃道:“小生有何德何能,竟能得以姑娘垂青。”
六儿欢脱地从门外进来,叫道:“公子!公子!屋后竟有了一口井!!我们不必再下去打水啦!!”望见他落泪,目光看向他的手,张大了嘴。
是夜,蜡烛的光在墙上映上了影。
他提了笔,却望着外头出神。
湖边又有灯火点点,可是她?
一阵冷风刮过,竹叶“沙沙”作响,他抖了抖身子,回神下笔。
他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和惶恐。
她第二日回信叫他时常去玩,并告诉他园中的海棠开的甚好。
他回信区区一个秀才实是不敢,并告诉他竹儿又长了不少。
随着两人的书信渐增,他活在了更惶恐的境地里。
他晓得她能给他写信全是举人老爷的默许,若是哪日她要离开,他只怕是魂飞魄散。
他一个破落书生、一个破落秀才,又怎能入举人老爷的眼。
矛盾使他几番提笔放笔,她觉察了他的心意,寄来了许多劝导的话,信纸上常有泪蝶翩飞。
一日书信忽的停了,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整日恍惚不得其所,像是丢了魂一般。
六儿看不过去,去了举人府一趟,回来大惊失色道:“刘举人上门提亲了!听闻小姐哭了一日。”
更如五雷轰顶,炸的他坐立不安。
恍惚间走至湖边,他晓得她每天都会在这里坐上一会,可从来没有勇气再走出来与她相见。
几个灯笼在亭前飘晃,红红的格外扎眼,而上头,是他熟悉的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她柔柔的声音蓦然就在耳边浮起,眼前是她温婉地倒茶的样,眼神交集处,是她微微泛红的脸。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毅然决然地走到了举人府。
看门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不说话。
他有些着急:“我,我找你们小姐。”
看门的迟疑了一下,回头和老妈妈说了几句,过了半个时辰,老妈妈又走出来道:“老爷请。”
他理了理衣裳,正了正冠,点点头。
王举人在上头的案桌前头也不抬:“何事?”他的手边就是红红的求亲贴。
他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小生与令千金已私定终生,望老爷成全。”
毫笔在手中顿了顿,王举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语。
他继而道:“小生虽不才,但敢发誓心中只有小姐一人……”
王举人不耐地打断道:“秋闱渐至,若是中第,再来不迟,”搁下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李秀才的文笔鄙人略有耳闻,以秀才的文笔,若是解元定当小女相嫁。”目光如炬,直穿心头。
他感觉到额头的汗落在地上,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道:“是。”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他早早收拾好了包袱,带着六儿准备上路,临走前,迟疑了一下,在湖边叫车停住。
她一袭镶金绯衣,头上却朴素的插着那根绿绿的钗子,杏眼满是泪水。
他壮了胆子,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
他小心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边轻轻劝道:“姑娘请回吧,外头春寒易着凉。”
她动也不动地望着他,哽咽地笑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李郎,早些回来。”
马儿有些不耐地刨着蹄子,他望了一眼六儿,回头捻起她的一缕发:“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小雨纷纷乱地从天而降,马蹄声踏着树叶吹响声“达达”而去,伊人秋眉问谁愁,雨打浮萍花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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