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陈希伤了头，轻微脑震荡，医生要求住院观察几天。
　　陈爸陈妈一边配合警方的调查，忙着处理石头的后事；一边抽空照顾春花，结婚不到一年她就成了寡妇，还失去了一个孩子，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幸的了，春花整日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浑浑噩噩。
　　同一个医院，不同的科室，上下几层楼，陈希迟迟不敢去看看春花，好像一去看她就意味着承认那场车祸，承认石头和侄儿的死，而他们的离去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
　　孙言毅陪在陈希身边，他跟陈爸约定陈希出院那天就是他离开之日。

　　即将离别，但他们两个这几天的相处多数是无话的，除了“饿了吗”，“渴了吗”这类最基本的问话，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似所有的话题都会绕到目前最敏感的事情——那场车祸。与其这样，还不如缄默。
　　曾经无话不谈的他们，如今也变成了这般，前进一步太难，后退一步不舍。

　　而陈希老是用困倦的理由逃避面对孙言毅。
　　说好的不迁就，不责怪，可做起来就那么难，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两条人命啊，何况还是最亲近的人。
　　或许，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加他们身上的罪恶感才会减少一些吧，他们才能再次坦诚相待吧，陈希想。

　　对陈希来说是睡了好几天，可对孙言毅而言是漫长又短暂，想结束又想延续的抓心挠肺的几天。
　　好不容易熬过去，终于不必再占着医院的床位。思来想去，出院之前，陈希还是决定是看一看春花，那个年轻的寡妇，那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眼前那道黄漆木门，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力气推开。站在门外，眼泪很不争气的“哗啦”流下来。
　　想到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小酒馆举行了简单而温馨的婚礼；石头知道自己当爸爸后的愉悦，还给陈希打国际长途告诉她……可如今，所有的期待如同破裂的泡泡，一眨眼就灰飞烟灭。

　　孙言毅揽了她的肩膀，说不想进就不进去了。
　　陈希执拗的用袖子擦干眼泪，拧开门把手进去。

　　“春花……？”她唤一声，有些胆怯。
　　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双眼空洞的女人是春花吗？真不敢相信，陈希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病房。
　　那女人的眼眶凹陷下去，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白，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大圈，颧骨凸起。
　　“陈希？”她呆滞的眼球转动起来，终有了点生气，“你来了，石头还没有回来，你进来坐。”她掀开被子下床，轻快的走到陈希身边来，握了她的手。
　　春花的言行举行让陈希目瞪口呆。她这是怎么了？石头还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春花，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春花咧开嘴笑，苍白的脸上还是曾经那样幸福又满足的笑，“石头怎么还不回来？”她着急的抬手看时间，可手腕上并没有手表。
　　“石头去哪了？陈希，你知道石头去哪了吗？”她慌慌张张的在屋子里翻找，花篮，水果散落一地。手触到肚子的位置，那个地方平坦，几天前是高高隆起的，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春花开始哭喊：“我……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声音悲切。

　　“春花，春花你别着急。孩子，孩子刚刚护士抱去了，石头一会儿就回来，你别着急。” 陈希抱着春花，轻拍着她的背，在门外擦掉的眼泪卷覆重来，泣不成声。
　　听到陈希的话，春花才渐渐安静下来。

　　春花居然变成了这样。难怪一问起陈爸有关春花的事，他就什么都不说，只是无奈的摇头。

　　来之前，陈希设想过很多情节。春花打她骂她，怪她怨她，甚至对她视若无睹，或者冷嘲热讽，这些她都能忍受，并且该受。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春花甘愿停留在过去，选择活在虚幻和自己的臆想当中——春花疯了。

　　再也无法忍受，在看到春花这个样子之后，心头的愧疚和悲哀化成熊熊燃烧的怒火。
　　“张微微，无论如何，不管付出怎么惨痛的代价，我都会让你万劫不复。”陈希心里暗暗发誓。

　　————
　　安抚好春花的情绪，孙言毅办了出院手续，打算送陈希回家。
　　但陈希拒绝了，说自己可以回去。她低着头从孙言毅手里拿回包裹，没抬头看他一眼，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她很反常。没有撒泼，没有哭闹，没有呆愣，一反常态的清醒冷静。可为什么她不抬头看他一眼，是不愿，是不舍？
　　孙言毅隐隐觉得不安，开车跟在了陈希后面。

　　果不其然，出租车不是朝着陈希家的方向开去。
　　可陈希要去哪？又为什么要瞒着他？
　　路线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她是要去……她要去找张微微！
　　脑子里反应出这条骇人的讯息，孙言毅立马紧跟上去，无法预料陈希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
　　无奈交通堵塞，该死的车流把他跟陈希越冲越远。他恼恨的一掌拍在方向盘上，看着出租车越开越远却无能为力。

　　约摸着四十来分钟的车程，出租车终于停了，在那个棕榈环绕的独栋别墅前。
　　陈希按响了门铃。
　　她不紧张，不胆怯，不愤恨。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甚至是平静的，是坚定的。

　　“王阿姨，张微微在家吗？”
　　见到是陈希，王阿姨以为孙言毅也来了，可脸上露出的喜色在听到她喊出“张微微”三个字的时候阴沉下去转为震惊。

　　明显的来者不善，可毕竟是在这个家干了些年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随即藏了神色对陈希不卑不亢的说：“在的，夫人在家。”
　　得知确切消息，陈希推门而入，她才不管礼不礼貌，张微微这个刽子手根本不配谈礼貌。

　　张微微正在客厅里悠闲的喝下午茶，小几上随意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水果，一杯黑咖啡。
　　她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边，听见屋外吵嚷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可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之后，满意一笑。
　　她等了好几天，终于来找她了。

　　“贵客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张微微站起身来，容光焕发，谦和有礼的样子。
　　陈希懒得跟她废话，端起桌上那杯黑咖啡朝她脸上泼去，“别装，让人恶心。”
　　张微微明显一愣，她没想到陈希会这么直接。随即轻蔑一笑，不紧不慢的擦了擦脸上的咖啡，“你到这来，就是泼我咖啡的？”
　　“张微微，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泼杯咖啡太简单了，我要的是你的命！”波澜不惊的语气，没有狰狞可怖的面部表情，就像一潭死水，静静的存在就让人压抑。

　　可张微微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以为你撇下孙言毅聪明的来求饶。呵，愚不可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哈哈哈，”张微微大笑起来，凑近陈希耳边，“恐怕你见不到这一天呢。”

　　“我真的，恨不得一刀杀了你，”陈希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看着张微微恣意的笑脸，双眼涨得通红，“我会让你失去你所有珍视的东西，并亲手把你送进监狱里。”
　　“想着怎么把我送进监狱，还不如跟我谈谈合作来得实在。”张微微悠闲的拨弄自己的指甲，“这样才能保你父母平安，而且不会比跟着孙言毅得到的少。”

　　陈希不屑，“不瞒你说，我找到了一位清洁阿姨，她说十三年前看见你带着李婉到楼顶，你逼着她跳……”
　　“你胡说，”不等陈希说完，张微微急忙打断她的话，“我才不信什么清洁阿姨，李婉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正中下怀，陈希笑起来，“还有，那个乌鸦嗓的男人是你的人吧？不巧，我那天觉得他行迹可疑就拍了一张他的照片，正思忖着要不要给警方。”

　　“不可能！”张微微火冒三丈，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心虚得一把把陈希推到沙发上，怒目切齿，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敢挡我的路，我就让你死。”
　　“哈哈哈，”陈希大笑，“你看你，这么经不起逗，一试探就露了底，凭你那点智商，蹲大牢是迟早的事。”
　　张微微被激怒，手上力道加大，越收越紧。

　　孙言毅来得正巧。
　　看到陈希被张微微按在沙发上掐着脖子，怒了，不管不顾，抓住张微微的肩膀一把掀开她，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仔，张微微“啊”的一声被掀翻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没事吧？”来不及顾及张微微，孙言毅焦急的询问陈希。她的脖子被掐红了，不知道晚到一步又是一副怎样的局面。
　　陈希摇摇头，扶着脖子咳嗽几声，示意自己没事。

　　张微微坐在地上，刚刚猝不防及被掀到地上来，屁股有些疼，惊魂未定。
　　今天就她一个人在家里，二对一，没有胜算。

　　“孙言毅，你来干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朝角落缩了缩。孙言毅再也不是十多年前任她欺凌的小男孩，她老了，他却长成了一只小狼狗。

　　孙言毅并不答话，瞟她一眼，眼神如狼似虎，张微微又往角落缩了缩。
　　“看来你还是知道害怕的，”他轻蔑一笑，“既然知道害怕，那就得掂量掂量动了我的人的后果，你承不承担得起。”

　　说着，孙言毅起身到厨房拿了把刀，朝着张微微走过去。
　　“你想干嘛？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张微微的身子不住的往后挪。
　　“报警，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报警。”
　　完全不知道孙言毅会对自己做怎样的事，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人来救援，只得任他摆布。

　　孙言毅在国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张微微心里最清楚，无数次的跟死神擦肩而过，伤痕累累，浴血重生。
　　这样的他拿着刀会对自己干些什么，把她大卸八块？卸了她的四肢？恐惧感盈满心头，则“啊”的一声尖叫，充斥整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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