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傻瓜，”孙言毅拍拍陈希的头，“不就是下个雪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着车窗外越下越烈的雪，簌簌的落雪声，呼呼的大风声，风刮断了树枝敲打他们的车门，天色越来越阴沉。
　　陈希知道孙言毅心里面也没有底，他只是故作轻松，让她不要害怕罢了。
　　可是这次陈希真的不害怕，真的。

　　如果此时此刻就要结束生命，遗憾吗？
　　好像有点，她生命里最好的年纪，可是在这个年纪遇到最好的人了，已经够了。

　　“孙言毅，我一点不害怕。如果我的人生注定要在这一刻结束，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跟你好好爱一场，我们才刚刚开始。”陈希说，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孙言毅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还有一辈子可以爱我，不会遗憾的。”她的额头有些发烫，一种不正常的温度。

　　尽管孙言毅的怀抱温暖，可寒冬里的一团小火苗始终抵不过大风大雪的摧残，陈希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孙言毅很快注意到她体温的反常。
　　“陈希，别睡。”他摇晃着她，“陈希……”
　　“言毅，我好困，真的好困，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陈希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孙言毅着急得声音颤抖：“陈希，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你不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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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希，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你往常不是老逼着我说这句话吗，你别睡，我说给你听，你想听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孙言毅，你最近好像特别会说话。”陈希的脸色变成纸一样灰白，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她的上下眼皮在打架。
　　“陈希，你知道吗，你送外卖那天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孙言毅尽力吸引陈希的注意力，他害怕她一闭上眼睛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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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言毅第一次遇见陈希，那时候还是夏天，他刚回国。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洒得出奇的好，不急不缓，因着上午的一场大雨褪去往常的燥热。
　　他拿了个卡片相机出门溜达，在心情烦躁，创作没有灵感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去街上闲逛。
　　漫无目的的走着，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姑娘从人群和景象中脱颖而出，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牵引着他，是冥冥之中，是命中注定。
　　姑娘坐在包子铺的门前，黑海藻一样的长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正逗一只白猫，白猫肥嘟嘟的，拖着笨重的身体去抓姑娘手里的毛球，看着猫儿滑稽的动作，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孙言毅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欢乐的笑声，温暖的，无忧无虑的。他不晓得一只肥猫为什么会给姑娘带去这么大的欢乐。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从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在姑娘的身上定格，再也移不了眼。
　　他拿起相机偷偷拍下姑娘的笑脸，洗出来放进了钱包，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看上一眼，竟可以扫去所有的阴霾。

　　自那以后，孙言毅老是在陈记包子附近转悠。有时看见陈希跟石头打闹，有时陈希跟陈爸拌嘴，有时是陈希傻看着石头跟春花手牵手，她在一旁咯咯咯的笑。
　　可他从来都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攀谈，不敢靠近。她是生长在阳光雨露里的栀子花，而他却是潜藏在阴暗里的孤兽。纵然孤兽恋上了栀子花的芬芳，也只能远远观望，因为一旦触碰就意味着伤害。他命运坎坷，一路走来刀光剑影，也不知他和张微微之间，到底鹿死谁手。

　　可是他从来没想到，随便定的一份早餐，居然是他们缘分的开端。如果能早点意料到，他就不会在那天把自己的家搞成案发现场，给她留下这样深刻又糟糕的印象。
　　上天把栀子花送到孤兽身边。他怎么可能不想法设法把握机会，所以才诓石头签下合约，让双方之间有利益牵扯，也所以不惜放下身段答应senmour公司的要求，只为换一个陈希。

　　“我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我会把我的过往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有目的的。”
　　有些人，就算捆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付出真情，而有些人，只要一眼就足够。
　　“陈希，我知道我很自私的把你拉进我的生活，但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陈希模模糊糊的看见孙言毅，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向冷漠的脸上涌起层层焦灼，他不停的摇晃着她，眼角有一滴晶亮滑过。
　　陈希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她想确认那滴是不是他的泪，可手臂就像被千斤巨石压住，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脑袋越来越混沌，他的声音开始出现回音，像在山谷里回荡，模模糊糊的视线变成一片空白，精疲力竭之际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吸了进去，再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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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睡了多久，陈希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暖和的屋子里，身上盖着棉被。
　　她一动作，趴在床边的人立即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感觉有没有好点？”孙言毅松了口气，把陈希扶起来，又细心的在背后给她垫上枕头，。
　　陈希的记忆还留在被困在车里的暴雪天，她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有冻死在车里，那是怎么来这里的？这里又是哪？还有，为什么孙言毅的头上裹着纱布？
　　孙言毅揉揉陈希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心，递给她一杯水。
　　“锅里面有粥，我去拿点给你喝，你都睡了好多天，肯定饿坏了。”
　　说完他就准备出去，陈希拉住他的手，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前几天她烧得厉害，嗓子还没缓过来。
　　孙言毅知道她等着他解释，安抚的摸了摸陈希的头，“我把粥拿来，你边吃我边说，行吗？”
　　陈希点点头，放开了手。

　　那天，陈希烧晕过去之后，他们再在车上等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雪不会在短时间里化掉，更不会有人在暴风雪里上山，况且高烧里的陈希多等一秒就多一份生命危险，于是孙言毅就决定背上她下山，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尽全力一试。
　　他们上山的时候就看见山下有村庄，只要到了村子里，他们就得救了。
　　可是山路何其艰险，抛开零下的温度不说，大雪覆盖根本看不清前路，说不定下一脚就踩进雪坑，万劫不复。
　　孙言毅头上包着的纱布就是因为摔进了雪洞里，脑袋磕在了石头上。

　　尽管孙言毅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讲述着，好像讲的不是自己的事情，可陈希想到他背着她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的画面，盈满眼眶的泪水还是很不争气的掉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被子上，在狭窄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向来如此，不管多么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他都会以一种平静的态度和语气在事后说给你听，那说书先生都会抑扬顿挫，明明主角是自己，可他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对待困苦的冷静，甚至是冷漠，需要经历的堆积，而那些经历也必定是绝境。

　　看到他额头上抱着的纱布，陈希难免想到他第一次遇见冯遇之，浑身扎满玻璃碴，奄奄一息的躺在臭水沟里。
　　他的过往，只言片语之间，不知道曾有过怎样的绝望。

　　孙言毅替她揩去脸上的泪，“傻姑娘，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在这里吗？”
　　陈希摸了摸他纱布包着的额头，“疼吗？”喝了几口粥，她的嗓子已经能够发声，只有略带喑哑。
　　他摇摇头，“看你这么心疼，我就是磕再大的口子都值了。”
　　陈希扑进孙言毅的怀里，“我不想你再受伤了，以后我不会这么任性，所以你也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孙言毅，你要记住，从今以后有人心疼。”
　　他的背在这一瞬突然僵住，从今以后有人心疼。以前他从来没爱惜过自己，生病受伤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人问候，也没有在乎，可是从今以后，有陈希心疼了。
　　一股暖流流进心脏，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有人心疼的感觉，真好。

　　所有的疑惑解开之后，陈希拭了拭眼泪。
　　一抬手，发现什么不对，这衣服好像不是她的啊。从袖子往下看，她正穿着一件花布大棉袄。
　　“孙，孙言毅，我的衣服谁给我换了？”
　　“除了我还能有谁？”某人一脸得意。
　　“我我……你……”陈希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孙言毅，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那小身板有什么看头啊，32A不多不少，我估得很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希的脸更红了，双手抱胸，警惕的看着他，“孙言毅，你个混账！”

　　正当陈希想揍孙言毅一顿，一个老婆婆端着碗进来，“姑娘，你醒了就好，你男人不眠不休守你好几天了。”
　　这个老婆婆应该就是陈希衣服的主人了。她这“你男人”三个字，又让陈希的脸红了红。
　　老婆婆把碗递给陈希，碗里黑乎乎的，飘着浓厚的中药味，“喝了吧，是村子里老医生开的药，喝了病就好了。”
　　陈希接过碗，正奇怪老婆婆怎么会说中文，孙言毅解释：“婆婆是中国人，嫁到日本来的。”
　　陈希恍然大悟，憋住气一口干了碗里的苦中药。
　　婆婆满意的收回碗，“出来吃饭吧，你们肯定都饿了，今天做了中国菜，你们吃得惯。”

　　婆婆烧得一手好菜，可陈希一边吃饭一边走神。她在想，为什么孙言毅不让婆婆给他换衣服，非要自己动手，什么她那小身板没看头，分明就是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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