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刚晚上八点多，小城里却只有小巷深处的烧烤摊还生意兴隆。
　　桌上凌乱地倒着七八个啤酒瓶子，柳橙趴在旁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对面的林棠正对着一串牛板筋使劲儿。
　　从她逃出片场，柳橙就从天而降，和万钧一起出现的。这小妮子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接下来，就是被拽着陪她逛街，撸串，喝酒。
　　林棠看得出来，柳橙有心事。
　　直到今晚喝醉了，她才肆无忌惮地倾诉着，语无伦次，可林棠听得很明白。
　　她爱上万钧了。
　　“小棠棠，对不起啊，我来都没告诉你。我太坏了，重色轻友，我来就是为了看他的啊。对不起……小棠棠……我就是来跟他表白的。可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呢……”柳橙边说边挥舞着小手，林棠一边撸着串子，一边抓住她的手免得她打到路人。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什么程度了，不过看柳橙这副撕心裂肺的样子，肯定是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真心。
　　爱上一个人，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意，这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如果柳橙没有刚刚好在机场见到万钧和另一个女人接吻的话。
　　在逃走前被他看到，被他叫住，被他带回片场，这一路上，柳橙甚至都没开口问一句那个女人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那种数九寒冬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透心凉，再也暖和不起来的感觉。
　　林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柳橙。说实在的，她并不怎么了解万钧，更不用说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配。感情归根结底是两个人的事，如人饮水，第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发言权。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一团乱麻。对洛川的感情越来越无法控制，她心里很清楚，那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粉丝对偶像的感情，甚至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不是。
　　可她没有柳橙勇敢。她不敢表白。
　　即使她觉得，洛川是有一些喜欢她的。可他是洛川啊，永远站在最闪耀的位置，聚光灯下最优秀的人，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能像现在这样在生活中认识他已经是何其幸运的事了，她怎么可能再有奢望。
　　压根儿不敢想。像现在这样，什么非分之想都没有地待在他身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夜真的深了。林棠站起身，看到柳橙已经睡着了，脸上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显得有些狼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同样湿湿的。酒精真是神奇的东西，把这个夜晚弄得如此感性。
　　好不容易叫到一辆出租车，和司机师傅两个人把柳橙拖进了后座。烧烤摊其实离酒店很近，沿着路照直开五分钟，连弯都不用拐。远远的，林棠就看到酒店门口站着人，在黑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
　　两个男人。
　　画面有些喜感，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靠着两根柱子，都举着手机在耳边。
　　林棠下意识地摸手机。果然，在振动。
　　来电显示是洛川。林棠接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听筒那头长舒一口气，“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儿？”
　　林棠从未听过洛川这个样子说话，声音竟然有些恐惧地颤抖。同时，远处的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台阶上坐下，一只手捂了捂眼睛又放下。酒店大门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正和他通电话的林棠感觉像是在看一部很有质感的电影。
　　“棠棠？”
　　“我没事，马上就到了。你别担心。”
　　洛川手里的手机被万钧一把抢走，“林棠，柳橙和你在一起吗？”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林棠边打开车门边挂断了电话。
　　刚架着柳橙从后座出来，万钧就直接冲过来从林棠手里接过人打横抱起来，林棠根本没法阻止。柳橙也很是配合，刚刚还手舞足蹈地不安分，这会儿却直接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她这是怎么了？”一向没个正型的万钧语气居然有些凶，就好像是林棠对柳橙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喝多了。”林棠也没好气，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哼，搞成这样，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洛川扶着台阶站起来，走到林棠身侧，捏了捏她的手指，又静静地看着万钧。
　　万钧用力吐了一口气，抱着柳橙转身走了。
　　“诶”，林棠想拦住他，却被洛川抓住手腕。
　　“棠棠，放心，相信我，万钧是个好人。”边说着，手掌向下滑，紧紧握住林棠的手。
　　洛川说万钧是个好人，于是林棠相信了。尽管他在柳橙面前吻了别的女人，尽管他把柳橙弄得烂醉，可林棠就是相信，他是个好人。
　　重色轻友的是她才对。她有些懊恼，越来越容易被洛川蛊惑，却无力抵抗。爱上一个本来就存着崇拜之心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看到林棠渐渐软化下来，洛川捏了捏她的脸蛋，“现在我们来讲讲道理。关于两个女孩子单独出去喝酒深夜不归，并且搭乘陌生男子出租车的问题，棠棠，你是不是应该认真检讨一下。”她胆子也太大了，直到现在，看到她平安无事站在自己面前，洛川仍然感到阵阵后怕。

　　天色灰蒙蒙的，让人莫名地心情压抑。
　　看着洛川的眼睛，身后是火车的轰鸣声，林棠突然想起小时候电视剧里的一首歌，叫做离别的车站。
　　“我都不知道，现在火车站还有站台票这种东西卖。”和洛川对视了这么久，她血槽早就空了好几轮，实在受不了，转开视线傻笑着开口。
　　洛川动也不动，仍旧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终于上前半步，搂住她的肩膀。
　　嘴唇吻上她额头。
　　和上次轻轻擦过脸颊不同，这一次，他更直接，也更用力，就在她美人尖向下一点点的地方，深深地落下一个吻。
　　“我真舍不得你走。”洛川的拇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手掌捧住她整个脸迫使她抬起头，“棠棠，等着我。杀青以后，我应该会在北京待上一段时间，我们来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林棠乖乖点头。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还有，不要和那个许越扬走得那么近。”洛川抬头瞪了一眼等在远处的许越扬，“我不喜欢他。”
　　第一次，面对一个人，一向理智自律的洛川如此任性。

　　老板们总是理所当然地把出去开会当做给学生放假。这就意味着，回来，就得开始干活。
　　于是林棠最近忙得简直脚不沾地。除了新一轮的实验要进行，还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学生节晚会。
　　所谓学生节，就是全系每个班级都出个节目，大家趁此机会放飞一下自我，做一做平时没机会做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调侃调侃老师，当然也有人表个白什么的。其实这种日子默认是属于本科生的节日，没有林棠什么事情。可去年年末，林棠在校园歌手大赛上得了冠军，研会主席自然不会放过她。
　　林棠答应得也挺痛快，一来是她本身确实喜欢唱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学生节晚会的时间，爷爷刚好在北京，她很想让爷爷看到她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
　　林棠很爱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爸爸妈妈又都有各自的工作，林棠小时候是在爷爷自行车后座上长大的。爷爷是个闲不住的老头，整天带着她满城市的转，还会给她做各种精巧可爱的玩具，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后来长大了上学了，她就没法天天粘着爷爷，可时间长了不见就会想得不得了。
　　这回是老人家想孙女了，自己买了票，上了火车才告诉爸妈和林棠。还好赶上她从原市回来，要不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年近八旬的爷爷却丝毫不以为意，“怕什么，走南闯北的事老子干的多了。前一阵子我还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了趟农村，几个小时呢，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弄得林棠哭笑不得。

　　一组实验完成，林棠回到办公室。
　　刚打开门，就听见里面炸了锅。
　　“哇塞，有人爆出了洛川和简冰涵的恋情，并且，有图有真相！”
　　“因戏生情吧，或者是早就暗度陈仓？怪不得简冰涵出道没多久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应该都是洛川提携的吧。”
　　她们正谈论得热闹的时候，林棠撞倒了门口的绿萝，花盆碎了一地。
　　围在电脑前的学姐学妹来到她身边，把纸巾递给她，低声询问着。
　　许越扬蹲下来，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林棠没有动。揉了揉胸口，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了。

　　万钧此时正在处理这件事。比较特别的一点，曝出这件事的并不是平素有交情的媒体或者营销号，而是一个不知道来路的普通账号，可能是买了水军还是怎么的，转发评论量高得厉害，所以才杀得万钧一个措手不及。
　　联系微博撤热搜，通知有影响力的媒体将事件迅速澄清遏制，拟写工作室澄清声明。在做后续的事情之前，万钧决定，专程打个电话给洛川，亲自恭喜一下他上热搜的事情。
　　没办法，那一晚柳橙借酒表白，让他正式脱离光棍行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洛川面前秀一下优越感。
　　洛川没接电话。打给方波才知道，拍摄接近尾声，洛川昨晚又是整夜的戏，早上六点钟才收工，现在还睡着。
　　“没事，让他好好休息吧。”万钧准备收线，方波抢过话头，“老板，你找川哥，是因为他和简女神上热搜的事？嫂子生气了？”
　　“你小子……看戏呢？洛川已经知道这事了？”
　　“川哥只关心拍戏和嫂子，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不过剧组人多嘴杂，刚刚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这个。”
　　甚至大家都很自然地联想到，那天在片场被洛川抱在怀里的，那个没看见脸的女孩，一定就是简冰涵。
　　方波年龄和柳橙林棠差不多，但是出社会早，人又机灵的很，“老板放心，虽然简冰涵是我女神，但我无条件支持嫂子。”

　　大概是因为快回北京了心情舒畅，洛川难得睡得很沉，正午十二点才渐渐转醒。摸到床头的手机，发现万钧刚刚打了电话给他，按了回拨。
　　此时万钧刚把事情交给底下人处理，靠在椅背上小憩。
　　“醒了？”
　　“嗯。”
　　刚睡醒的两个人，声音都有些不情愿的低沉。莫须有的恋情已经满天飞了，工作室的两个老板居然都在睡觉，也是有些好笑。
　　“你上热搜了。”
　　“嗯。”洛川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一边，套上黑色的卫衣。
　　“你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用清水洗了把脸，洛川清醒了许多。“剧组宣传造势？只要不是炒作，我可以接受。”他虽然一门心思扑在演戏上，却也深谙这一行的规则。一部戏成功与否，品质当然是第一位的，但是有时候，宣传手段同样重要。自己的职责是把戏演好，但配合宣传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这回真不是。打开微博看看，这可是你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上热搜。”万钧已经开始期待他发现热搜词条的反应。
　　没想到，十秒钟后，洛川直接把电话挂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万钧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囫囵吞了一颗果冻噎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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