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春天，万物复苏，天气晴好，开往原市的高铁。
　　林棠坐在靠窗的位子，面前的笔记本正播放着会议需要的ppt，但她却根本没在看。
　　洛川已经去了原市两个月，比计划的时间长了一倍。林棠承诺的秋裤早已经不用再穿了。
　　翻开微信的聊天记录，洛川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仍旧停留在一个月前。
　　“我想你了，棠棠。”
　　林棠现在还记得，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她正在开组会，刚好轮到她发言，陆老板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听见，结果被罚写了五份投标文件。
　　这意味着她要连续加一个星期的班了。可林棠一点也不觉得苦闷，写文档的时候还多花了些心思，把格式排列得好看极了。
　　可也是自那以后，两个人断了联系。没有关于剧组的新闻，连柳橙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每天早上醒来，林棠都会坐在床上思考五分钟。过去的一个月，到底是不是一场白日梦。然后点开洛川之前的语音，把某天晚上他唱给自己的睡眠曲听了一遍又一遍，再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傻笑一阵儿。
　　科研效率直线下降。人总是那么贪心，明明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一旦得到过，就再也无法接受失去。
　　于是，她报名参加了在原市举办的全国电气学科会议，带着那个被她深藏在心里的目的。
　　旁边的许越扬已经睡着了。这次组里来参加会议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原市地处偏僻，老板们自然不太愿意来。刚刚过道那边的美女跟许越扬搭讪，这位仁兄居然嫌烦，索性睡了过去。林棠仔仔细细端详许越扬的眉眼，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这么招人，也许是因为那一双丹凤眼，一个大男人显得有些媚气。
　　林棠想去接些热水，许越扬的两条大长腿横在那里，可她刚一挪身子，身边的人立刻睁开眼睛让出了位置。
　　刚刚你看我的时候，我不敢睁开眼睛，紧张的不行，盼着你快些移开视线，又盼着你就这么看一辈子。
　　打了热水回来，林棠经过挨着过道两个女生，正在看今天的娱乐新闻。
　　“洛川这一身迷彩真是帅，简直是制服诱惑。”
　　“他就算演抗日神剧，我也照追不误。”
　　洛川，你果然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意外，毫无预兆地消失，又出人意料地出现。
　　一身劲装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他，好像比两个月前又瘦了些，脸部的轮廓更加锋利了。
　　身边围满了各种话筒和录音笔，可洛川仍然淡定自若，回答的问题也大多是和这部戏相关，个人生活一概不回答，虽然不太热情，但配合度已经很高。
　　采访即将结束，洛川却又靠近话筒主动开了口。
　　对着所有的媒体，和屏幕另一端的亿万观众。
　　其实只对那一个人说。
　　“但愿你在看。一个月了，我在很认真地拍戏。这儿手机没信号，没网络，联系不上你，你着急了吧？我明天就回市区了，等我。”说这话的时候，洛川很专注地看着摄像机镜头，表情不再冷冰冰，甚至还对着镜头笑了。
　　说完，转身离开。
　　“洛川，请问你刚刚是在对谁说话？”
　　“洛川，请解释一下好吗？”
　　整个媒体区都疯了，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所有的疑问都被助理挡了回去。此后的一段时间，媒体们都专注于挖掘洛川的恋情，可始终没有实锤，只好作罢。

　　女孩已经关闭了视频窗口，林棠仍站在原地。她感觉有些飘。这火车怎么这么晃啊，杯里的热水没拿稳险些溅出来。
　　许越扬几乎是立刻就能感受到林棠心情的变化。还记得上个星期组里聚餐，大概是有什么郁闷的事情，林棠喝得微醺，一个人呆坐在包房窗口看夜景。老师和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回去了，只剩下许越扬还守着。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一步远的距离，站定，两个人都没说话。
　　还是林棠先开了口，“越哥，你有没有爱上过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抬手指向天上唯一能看见的那颗星星，“就像那颗星星一样，那么亮，好像离你很近很近，却永远也够不到。”
　　喝了酒的林棠整个柔弱无骨的样子，险些仰倒过去。许越扬横跨一步用手臂扶住她，被她挣开了。
　　扶她坐好，许越扬又退回一步以外的位置，依旧沉默。
　　当然有，对我来说，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就是你。
　　那晚手臂触到她后背的感觉依然清晰，许越扬甚至有些想念她在自己面前无意中流露出的脆弱。而眼前的她，那么神采飞扬，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从眼底绽放的笑容，凹陷了两个梨涡，虽然那笑容不是为我，却也让人不自觉地跟着高兴。

　　火车驶入原市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刚下了车，林棠就接到了柳橙的电话，终于，在林棠落寞了一个月之后，这个娱记闺蜜终于得知了洛川准确的地点。
　　“他们今天应该已经回了市中心的S酒店，我也是不久前才联系到他们。不能怪洛川，确实没信号啊，你都不知道，据说这回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我怀疑这次的采访根本就是他主动要求的，就是为了通知你。”
　　“据……万钧说的？”
　　“去你的，少拿我开涮。倒是你，和洛川有没有什么进展？”
　　进展？看到他裸着的上半身算不算进展。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和柳橙说，难保她不会问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林棠还记得当时整个人从心脏到指头尖都发麻发烫的感觉。
　　那天难得，她一大早七点多就到了办公室，其他人都还没来。刚打开电脑调出一篇文献，手机上就来了微信。
　　“在干嘛？”是洛川的一条语音。这个人喜欢发语音多过文字，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透过听筒紧贴着林棠的耳朵，有多么大的蛊惑力。
　　尤其是将醒未醒的清晨，好像就靠在他床头，被他圈在怀里。
　　像是中了罂粟的毒，既享受，又煎熬。
　　没等到她回复，洛川就又发来一条。“昨天夜戏，拍到凌晨一点多。回酒店就睡了，刚刚才起床洗了澡。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有点儿累。”声音依旧懒懒的，还带着点儿委屈。
　　林棠好心疼，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曾经连续工作几个通宵也不觉得疲惫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在利用他身为演员专业的台词功底，狠狠地向她撒娇。
　　“那你要不要多睡一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别担心，剧组上午放假。嗯……要不要跟我视频？”
　　这才是最终目的。
　　先前两个人也会时不时地视个频，洛川毫不避讳地把片场乱七八糟的事情拍给她。剧组的工作人员只当他最近迷上了直播。只是有几次，她隐约听到他的助理方波调侃他，“川哥，这是跟嫂子视频呢？”
　　往往这个时候，方波就被万钧拉走了。洛川通常没什么反应，只有林棠自己在屏幕这头脸红。
　　眼看时间还早，林棠发出视频邀请，那边立马就接起。
　　只是她没想到，洛川是用电脑连接的。
　　摄像头的角度差不多能看到他的整个房间。并没有多豪华，就是酒店的普通标间，除了两张床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了。靠窗的那张床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另一张床上被子还散乱着，枕头微微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坑。
　　这些天，洛川就睡在这张床上。想到这儿，林棠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怎么样，能看到吗？”摄像头的角度被微调了下，洛川出现在画面里，下半身穿了条深色牛仔裤，贴身的黑色衬衫刚套了一只袖子。
　　原来他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清瘦。从胸肌到腹肌，从肩膀到手臂，不是那种喷薄而出盛气凌人的魁梧，而是紧绷，结实，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肌理都恰到好处，比达芬奇的人体结构图还完美。
　　黑色纽扣一颗一颗系上，洛川修长的手指简直像在弹钢琴，而她的心就随着那音符一下一下不规则地跳动着。
　　好一幅美男更衣图。
　　洛川已经穿戴整齐，抬起头看向电脑屏幕，复又偏过头，手背抵在唇上笑了。转过头看向林棠，声音里的笑意还没收起，“棠棠，把嘴巴闭上，手，放下。”
　　啊？
　　林棠这才注意到小窗里的自己，嘴唇微张，右手手指轻轻张开，正在抚摸屏幕。
　　身体力行地诠释什么叫做“舔屏”。
　　下意识擦了下嘴角。天哪，我在做什么，手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啪，林棠关闭了视频窗口。太丢人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色。
　　洛川啊，不要这么诱惑我，我真的受不了的。
　　“不要害羞，好好科研。加油，我的女博士。”

　　这么想着很快到了出站口，和柳橙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头两天会议日程比较紧，也许可以趁着后几天参观的机会偷溜出去。
　　“走吧越哥，我们得赶紧去注册了。”
　　许越扬还愣着，看着林棠泛红的脸蛋，她电话打了一路他就看了一路。听到林棠的召唤才回过神来，“嗯，走吧。”
　　洛川等在这里很久了。
　　时间太晚，站前的人们个个行色匆匆，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林棠还没从出站口出来时就他就看到了她，高铁从北京过来起码要六七个小时，可她却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都瞧不见。简单的白色衬衫，衬得微微婴儿肥的小脸蛋越发精致可人。脚上一双灰色过膝长靴，搭配一条超短裤。
　　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小截大腿上，洛川微微皱起眉头。
　　当然，他也同时看到了走在林棠旁边的男人。好像叫许越扬是吧，实验室的师兄，由始至终目光就没离开过棠棠。
　　洛川觉得心口堵得慌。男人之间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摘了帽子，简单几下把稍稍压塌的头发抓起来。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领子微微敞开，硬朗的下颌骨，修长的颈部线条，一直连接到隐约露出的左侧锁骨，浑然天成。
　　几步踏到林棠面前，用陈酿红酒一般醇厚的声音，沉声唤她的名字。
　　待她闻声抬起头，洛川取下口罩，唇角扬起勾人心魄的弧度。
　　没错，他就是在诱惑她，故意的。
　　而林棠，也的的确确被诱惑了。每一次他的出现都像是个惊喜，她却永远都不会习惯。失联一个月的酸楚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柔情。
　　好想抱抱他。
　　她是这么想的，也真的就这么做了。双手环抱上他劲瘦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洛川措手不及，但几乎是立刻，他就伸出双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林棠柔软的头发像羽毛一样轻抚过他胸前的皮肤，有点儿痒，是那种让他兴奋的痒，痒得要命，他却一点儿都不想放手。
　　还好，来之前洗了个澡。
　　这个拥抱其实很短。放开手，洛川拿过林棠臂弯的风衣外套给她穿上，又将纽扣从上到下一颗一颗替她系上，正好挡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大腿。
　　洛川对这效果很满意，“原市比北京冷得多，这么晚了，别冻着了。”又把领子竖起紧紧包裹住她，左手顺势抚过她的长发，直至发梢，其中一缕在他指间绕了个弯，又被他弹开。
　　“哦。”林棠在洛川面前，总是一副最乖巧的样子。眼神始终追随着洛川的动作，怎么看也看不够。
　　“林棠，该走了。”许越扬终于出言提醒。
　　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会儿应该做什么。“洛川……”好久没叫过他的名字，林棠开口竟有些羞赧，“我来原市开会，现在得赶去酒店注册。”
　　酒店？注册？这俩词儿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
　　洛川不动声色挑挑眉，“哪个酒店？我送你们。”
　　“谢谢洛先生，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不麻烦您。”是的，许越扬当然对这位著名的男演员久闻大名，没想到，原来他竟然就是林棠的那颗星星。
　　“不麻烦。”话是对许越扬说的，可洛川的眼睛却始终在林棠身上没离开。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棠棠的事情，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会是麻烦。”
　　在这个几乎没什么夜生活的小城，人烟稀少，车开得很快。林棠被洛川拉着坐了副驾驶，手手脚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了。男人开车的样子很专注，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将本就立体的脸庞衬得像是艺术馆中的人像雕塑。双手相隔合适的距离握在方向盘上，只是右手明显没使什么力气，手指随意弯曲着搭在上面，偶尔还轻轻摩挲着。早前就听说洛川大学时候曾经做过手替。关节并不突出，手指修长却不是那么柔弱纤细，配合手背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让林棠很想知道，被那样一双手握在手心里是什么感觉。
　　到酒店已经11点多了。林棠和洛川告别，“你不要下车，不方便的，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我送你进去。”洛川戴了口罩和墨镜，和林棠一起下了车。
　　还好，会议接待方仍然在大厅。和许越扬一起注了册，领了会议的资料和饭票，就去酒店前台办入住。
　　洛川一直没离开，拖着林棠的箱子等在一旁，看着她来来回回地忙碌。等她走向前台，才跟了上去。
　　因为林棠他们来得太晚，会议方只提供和其他参会单位合住的标间。林棠倒是没什么，本来实验室的预算就不够支持他们住单间。洛川再三确认了林棠是和其他高校的女性参会人员合住，才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上去吧，早点儿休息。”洛川靠在车门上，林棠就站在他面前。
　　“嗯。你也是。”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洛川笑了，试探着抬起手，大拇指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其实我真的不放心，你和他两个人住在这个酒店里。”
　　有些粗粝的触感让林棠颤栗，却并不想躲开。强打着精神回答他的话，“说什么呢……哪里是……我和他两个人……”
　　“嗯，好在安排了合住，要不我会考虑开一间房住在这儿。”洛川神色严肃，手上的动作仍旧没停。
　　把她的不拒绝当做鼓励，手指放肆地抚过她的下唇。
　　林棠捂脸，转过身跑了。没多会儿又跑回来，拖过洛川脚边的行李箱，“路上小心，到了告诉我。”
　　看到林棠进了电梯，洛川回到车里，迟迟没发动，开窗吹了会儿风。
　　棠棠。
　　再见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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