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电厂内外早已经地围满了各路媒体。有一些刚从工地逃出来的工友正惊魂未定地接受采访。
　　“突然就塌了，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往外跑。太吓人了……”
　　他正对着镜头说话，猛地就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师傅，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很漂亮的，今天在你们这儿做实验。”
　　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抓得他很疼。他刚从事故现场捡回一条命，就被人这样粗鲁地对待，满肚子的怨愤，用力甩开他。刚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他就已经快步跑走了。
　　他只好又转过头，想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讲完，却发现采访他的记者眼神始终追随者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还自言自语，“天哪，刚才那个，好像是洛川吧……”

　　洛川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的许越扬，他用双手盖住了眼睛。
　　洛川的心凉了半截。也跟着蹲下来，拍他的肩膀，“棠棠在哪儿？”
　　许越扬抬头，看见来人是他，目光有些躲闪。
　　洛川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又问了一次，“我问你棠棠在哪儿？”
　　许越扬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片废墟，“受伤的人没有她。她应该还被压在下面，没救出来。不知道……什么情况。”
　　洛川回过头，看到救援人员正不断地往外抬着担架，有受了重伤的抬向救护车的，也有直接盖着白布抬出来的。
　　“那些白布，你一个一个都掀开来看过了吗？”洛川问许越扬。
　　许越扬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根本就不敢想要做这样的事情。
　　洛川等不到他回答，自己去了。走到那一列并排放着的担架前，挨着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他。
　　只有许越扬一直盯着他看，手心一直在冒汗。洛川动作十分迅速干脆，丝毫不做停留，仔细查看着每一个担架。电厂里总归还是男性居多，偶尔有面容已经不可辨的女性，洛川也能瞬间判断得出她到底是不是林棠。
　　他太了解她了。
　　其实洛川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可许越扬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洛川走到了那一排担架的尽头，盖上了最后一块白布。
　　没有他的棠棠。是的，现在，这是个好消息。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可他现在不能停下来，棠棠还在等着他。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棠棠会害怕的。
　　他不再去管许越扬，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向那片面积不算太大的废墟。
　　立马有工作人员拦住他。“先生，你不能进去。”
　　“我未婚妻还埋在下面。”洛川低声说。
　　“对不起先生，请你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工作人员态度强硬。
　　“请求您，让我进去。”洛川尽可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温和地说话，“我保证不会影响救援工作。我只是想守在她身边。”
　　“对不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求您，让我进去。”扑通一声，洛川屈膝跪在了地上。

　　虽然天色已晚，可电厂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减少。已经没有担架频繁地被抬出，救援队伍仍然紧锣密鼓地搜寻着最后的生还者，媒体也依然坚守。
　　并且，除了社会新闻媒体，还有刚刚闻讯赶来的娱乐新闻媒体。
　　洛川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了工作人员面前。不断重复着，“求您，让我进去。棠棠会害怕的。”
　　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渐渐地，开始有媒体站出来帮他说话，恳请工作人员能够通融一下，可以让他进去守着。有本来就是他粉丝的女孩，已经当场哭了出来。
　　洛川是不理会这些的。他只是一直跪在那里，眼睛注视着废墟的方向，重复着“求您，让我进去”的话。
　　终于，工作人员动容了，不再拦着他。他哑着声音说了声“谢谢”，站起身，趔趄着冲向了那个被钢筋水泥掩埋的地方。
　　他仍旧跪在地上。他不敢使用任何工具，他怕那样会伤到她。他只有一双手，那双手曾经温柔地抱着她的背，搂着她的肩膀，揉着她的头发。现在，同样的一双手，正在守护她的生命。
　　不管是不是徒劳无功，他只知道拼命地挖。直到十只手指全都破掉流着血，直到手掌被划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伤口，他也不曾停止。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神经始终紧绷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颗血红色的棠梨木珠子。他把珠子握在手心不住地亲吻着。
　　棠棠！他找到了，他的棠棠就在这儿。
　　“棠棠，棠棠你听到了吗？我在这儿，你别害怕。”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喊了不远处的救援队过来，他告诉他们这下面有他的爱人，他不断地叮嘱着他们不要一定伤到她。
　　后来，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林棠最终被救了出来，虽然已经深陷昏迷，但是她还活着。
　　洛川终于见到了他视若生命的人。救护车上，他抱着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的林棠，哭得声嘶力竭，不能自已，发泄了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
　　林棠脱离了生命危险，腿骨骨折的地方已经经过妥善处理。但是由于平台坍塌时头部曾经受到撞击，依然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淤血已经清除，她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洛川在医院接到了林棠父母的电话。他们在新闻中得知了电厂事故，已经给他和林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终于联系上了他。
　　“阿姨，您放心，棠棠现在很好。”他们已经买了票准备过来，“您和叔叔注意安全，我到时候去机场接你们。”
　　洛川守在林棠身边。他在病房里简单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上了床，和衣躺在她旁边，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
　　“棠棠，我刚才哭得那么难看，你不许嫌弃我。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你那么好。棠棠，我从剧组跑出来了，你会怪我吗？怪我也没有办法，我实在太想你了，必须要立刻见到你。谁知道你那么不听话，躲了我几个钟头才露面。等你醒了，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洛川亲亲她，“好，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不许逃避惩罚不肯醒听到没。不过今晚你可以好好睡。早上不是和我说起得太早很困吗？现在，好好睡个懒觉吧。”

　　学妹好不容易睡着了。事故发生时，小学妹离门口近，出来的时候只收了些轻伤。不过受了不小的惊吓，在病房里一直抓着许越扬不放手。
　　给学妹盖好被子，许越扬出了门。踌躇在林棠病房门口，还是没有敲门。

　　洛川一夜都没有合眼。早上，又开了车去机场接林棠的父母。叔叔阿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多想问的话都没有问出口。
　　林棠妈劝他回去，“小川，你回去睡会儿吧，我们来守着就行。等棠棠醒来，我立刻给你打电话。”
　　洛川笑笑，递了两个刚削好的苹果给爸妈，“不了，我不困。”他又劝她爸妈去他家先休息休息，也被拒绝了。
　　于是，三个人都没有离开，三个人一起守着林棠。

　　这一次，媒体竟然出奇的团结，没有哪一家来医院打扰洛川。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他昨天在电厂的照片和视频，没有人会忍心来打扰这样一个已经悲伤到极点的男人。
　　但此时此刻，洛川其实很平和。林棠已经安全完好，而他又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第二天过去，林棠依然没有醒过来。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要他们再等等看。
　　于是洛川就听话地等着，虔诚地等着。
　　他一直都不敢睡。他怕她醒来的时候想和他说话，他一直撑着，就算只是看着她，也不觉得困。
　　只是在她爸妈都睡着了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说话。
　　“棠棠，我这几天都没刮胡子。你要是再睡下去，等你醒来再看到我就不帅了。警告你，可没得退货。”
　　“棠棠，你说，等你醒来我再回剧组，陈导还会不会要我。他那么喜欢咱俩，看在你的面子上，应该也会原谅我的吧。”
　　“棠棠，你答应我说等我杀青就和我领证去，如果陈导把我换掉了，你是不是立刻就可以和我领证了啊。”
　　……

　　“洛川，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啰嗦。”林棠抬起手，摸摸他的胡茬，“果然不帅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退货的。”
　　“你醒了。”洛川长舒一口气，隔着被子抱住她，“我很想你。”
　　“洛川，你挪开一点，我的腿是不是被你压折了。”
　　“棠棠，那是你骨折了。”
　　林棠爸妈赶紧去叫了医生过来。
　　到了病房，看到林棠已经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上，洛川倒在她怀里。
　　林棠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用口型示意，“嘘，安静一点，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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