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我不停地追，最终还是追上了。

　　只是，当我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认错人，这不是我想见的那张脸。

　　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见谁，但我敢确定不是这张脸，这张脸和我内心深处的记忆不一样。

　　不对，刚才走过的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怎么好像就是那个人，就是那张脸……

　　“奕枫……奕枫……”

　　我猛然惊醒，眼前是烟鬼那张苍白的脸和深陷的双眼。

　　“我才刚上了个厕所你就在这睡着了？”，烟鬼边说边穿外套。

　　“其他人都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对了，老肥不是说你们今天下午有个初中同学聚会吗，你还不赶快回去休息，说不定今晚还能弄个妞回来，省得你离婚后天天摧残我们。走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冲着烟鬼踢了一脚，让他滚蛋。

　　当我走出‘有鱼’的时候，天空已然泛白，外面那根电线杆上空飘着一缕白云。

　　“枫哥，您回去还是去找萧哥？”，老六拉开车门。

　　“老六，今天天气不错啊。”，我抬头看着天空。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老六也抬头，却是一脸的不解。

　　不知道为什么，电线杆上飘着的那一丝白云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回去。”，我钻进车里，倒头大睡。

　　等我一觉醒来，外面果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刚想去琴房练琴，手机响了。

　　“奕枫，你起来没？听说你们昨晚又通宵排练？唉，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拼吧，你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挣那么多钱干嘛呢！”，老肥估计正在吃东西，我还能听到滋滋的声音。

　　“老肥，小心又吃回去。”

　　“嘿，不可能。对了，今晚的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班长昨天还打电话问我，我不想去回绝了，而且昨晚排练太累，你呢？”

　　“我去不了，这边来了个重要人物，我爸非得让我作陪，走不了啊。”，老肥一声叹息。

　　“是吗？我还想来你那蹭饭呢。算了，还是去柳姨那吧，挂了。”，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到客厅窗子旁，又看到天空中飘着一丝和今早‘有鱼’大门外电线杆上空一样的云朵。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等我冲好澡下楼取车时已快五点，半个小时后到县城刚好能赶上晚饭。

　　我给班长发了个微信让他把聚会地点的定位发给我，然后打开音乐开始摇头晃脑地奔向那个小县城。

　　一路上，我感觉那些蓝天啊、白云啊、树啊都在对着我笑，我心情随之大好，虽然昨晚通宵排练，但睡了一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等我把车停好，吊儿郎当地摇晃着身子打算吓那些老同学一跳的时候，视线里那张脸却先吓了我一跳。

　　重合了，竟然重合了。

　　那张脸慢慢勾起我某种深埋的情愫，我脑子里只有“重合了”三个字。

　　这，这是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脸，虽然我记不清梦里那张脸的轮廓，但，我确定就是这张脸。

　　看着那张脸，我却不敢进去了。我有点害怕，我害怕现在进去看了那张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办？

　　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很多东西在脑海里来回穿梭，但却什么也抓不住然后，我的脑子里就一直回荡着烟鬼那句“说不定今晚还能弄个妞回来”。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以后看不见了……看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弄个妞回来……看不见了……弄个妞回来……

　　一瞬间，我就决定了。

　　我掏出手机。

　　“老六，你现在帮我买张床送琴房去。”

　　“枫哥，你说什么？床？”，老六疑惑了，其实我也有点疑惑，但就这么定了。

　　“对，床，睡觉的床。”，我笑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但我就是一直笑着。

　　“放……放您琴房？”，老六有点结巴。

　　“对，放琴房。”

　　“枫哥，你是说放琴房？”，老六又问。

　　我有点怒了，我说话有这么不清不楚吗？

　　“对，琴房。你让柳姨帮你开门，琴房门我没锁。”

　　“好。我待会儿去买，现在正吃饭呢。”

　　“不行，现在，马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焦躁。

　　“现在？哦，好吧，我马上去，那先挂了。”

　　等老六挂了电话，我还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但，主意已定，不会改变。

　　可是要怎么弄回去呢？

　　怎么办呢？

　　有了！

　　于是，我又拿起手机。

　　“二哥，忙什么呐？”，我边说边盯着视线里那张脸笑。

　　“奕枫，怎么想起我来了？”，二哥应该在吃饭，因为我已经听到他旁边吆五喝六的声音了。

　　“二哥，求您个事呗。”，我狠狠瞅着那张脸，生怕错过什么。

　　“别呀，这么客气干嘛呀，说吧，你小子又想玩什么花花肠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你给我弄点能把人弄晕但又不会伤人的东西呗？”

　　“你要这个干嘛？哦，是不是又看上谁了？来，说给哥听听。”，二哥的□□声估计能从县里传到‘有鱼’。

　　“瞎说吧你，怎么样，哥，行吗？”，我盯着那张脸笑。

　　“得，你下次可得请我喝酒，得是你的珍藏才行。什么时候？送哪里？”

　　嘿，有戏！

　　我感觉我头顶上似乎又飘过了一丝白云。

　　“现在，送县城文化广场公厕那里，我过去取。”，我有种想舔那张脸的冲动。

　　“好，半小时后送到。”

　　等二哥挂了电话，我一直看着那张脸笑，笑得不像我自己，但，我知道我的心里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了，我变得有点心痒难耐，而视线里那张脸就是挠痒器。

　　然后，我发了个微信跟班长说临时有事不去吃饭了。

　　我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驱车赶去公厕。

　　当那个饭店消失在后视镜里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巨石压着一般难受，我能感觉到一阵刀划的痛疼。

　　这一刻，我真的决定了。

　　等我拿到那个据说只要往人鼻子上一蒙，要不了一分钟就能见效的口罩时，压着我的那块巨石似乎开始破碎了。

　　我满脑子都是那张脸，我只想快点见到那张脸。我猜那群老同学现在肯定已经去K歌了，所以，我又给班长打了一个电话，假装随意地问班长在哪里唱歌，等班长告诉我后，我急不可耐地朝着那个KTV飞奔而去。

　　我把车停在路边，死死盯着KTV的大门。

　　我估计唱完歌后，班长他们肯定要送女同学回家，到时候我可以偷偷尾随，伺机而动。

　　可是，等待太过难熬，我只好到旁边的超市买了包烟，等回到车上后才发现没有打火机，只好返回去又买了一个打火机。

　　我是一个驻唱歌手，为了保护嗓子，我几乎不怎么抽过烟，但是，我现在发现抽烟真的能让人镇定。可是镇定后更糟糕，我脑海里都是那张脸，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那张脸在我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我一直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事情又朝着我狂风暴雨般袭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我对那张脸的渴望完全冲刷了心底的不喜欢和不适感。

　　那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想记得的，不想记得的，我不断抽着烟，焦急地等待着，只盼望那张脸能快点出现在我视野里。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我能……或许……

　　不过，没有如果。

　　在那个备受煎熬的晚上，我抽了三包烟，直到我刚想拉开车门去买第四包的时候，班长出来了，然后是那张脸、田晓和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女同学。

　　他们几个人站在KTV大门口不知道说着什么，大概五分钟后，其余人返回KTV，而那张脸却向我这边走来。

　　我以为我被发现了，可是，我多心了。

　　当那张脸从我的车窗旁边飘过去的一刹那，我好像又看到了今早‘有鱼’门前电线杆上空飘着的一缕白云。

　　我快速打开油门，掉转车头，缓缓跟着那张让我移不开眼的脸。

　　当那张脸拐进前面的一条街道时，我想连老天都在帮我，连老天都同意我的做法。

　　我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这个人烟稀少的县城，但是，现在，我真想趴下来亲吻这片土地。

　　我熄火、下车、伸手、蒙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当那张脸倒入我怀里的时候，这个县城的人们要么已经蒙头大睡，要么还在纸醉金迷。

　　我笑着把怀里的人抱上车，其实，我本想把这张脸的主人放在副驾驶座上，好让这张脸靠着我，但又感觉不妥，最后只好让她趟在后座上。

　　当我再次启动车的时候，我的手却开始颤抖，可看了看后座上那张脸，我就坚定地朝着市里奔驰而去。

　　一路上，我不停地回头看后座上那张安然入睡的脸，每看一次，我的心就安稳一点。

　　当我把那张脸那个人放进琴房新添的大床上时，已是午夜时分。

　　虽然昨晚熬了个通宵，今晚体力和脑力又消耗过大，但我却一步也不想离开那张熟睡的脸。

　　是真的，我一秒钟都不想离开眼前这个熟睡的人，我只想守着她。

　　很奇怪是吧？

　　我也觉得奇怪，但我真心只愿守着那张脸，守着那个人，静静的，微笑着。

　　我坐在床边，打开她的藏青色亚麻挎包，里面装着一个钱包，一个Kindle、一包餐巾纸、一个手机和两个充电器，而钱包里装着几百块钱和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我突然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只是，我其实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在用一个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老款诺基亚功能手机。

　　我又把她的Kindle打开，刚点开屏幕就看到满屏的英文，我看了看书名，应该是叫黑什么。

　　我帮她拉了拉被子，打开手机开始查单词，她正在看的书是《黑天鹅》。

　　我看着她笑，竟然还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是一样爱看书”，又看着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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