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田晓，白缇呢？”

　　“老肥，你问这个干嘛？”，田晓应该拉了拉椅子，“楚奕枫，你今天收到多少生日礼物啊？”

　　“谁稀罕！”，我起身看着田晓。

　　“你和白缇两个啊，还真是拉风。”，田晓瞟了后门一眼，又冲着后门招招手。

　　我懒洋洋地趴下，侧头顺着田晓的目光瞟了后门一眼，白缇同学正抱着书走到后门的位置。不知怎地，看到白缇同学的那一刹那，我变得有点烦躁，心里仿佛有谁拿着打火机正在生火一样难受。

　　“你还真是准时啊，每次时间都掐得这么准。”，田晓拉了拉椅子，白缇同学慢悠悠地放下手里那本《富兰克林自传》。

　　我赶紧把额头抵在课桌上不看白缇同学，因为我突然想踢白缇同学的椅子，我想着只要我踢她的椅子，她应该会转头问我为什么要踢她的椅子，这样我就可以问她为什么会把送她的巧克力扔了。

　　我使劲闭着眼睛，努力克制着想抬脚的冲动。

　　嘭……

　　我最后还是没忍住，踢了白缇同学的椅子一脚。

　　我没敢睁开眼，只是焦躁地等着白缇同学开口跟我说话，可等了几秒，却什么也没等到。

　　“白缇，你晚上有空吗？”，老肥踢了我一脚。

　　我慌乱地睁眼，假装盯着前面竖立着的课本。

　　“没空。”，当老肥问白缇同学今晚有没空时，她转头看了老肥一眼。

　　我猜白缇同学估计以为那一脚是老肥踢的，所以我又朝着白缇同学的椅子踢了一脚。

　　“奕枫……”，老肥碰了我一下，白缇同学白了我一眼。

　　白缇同学为什么只是白我一眼却不理我呢？

　　我有点不甘心，所以在白缇同学转身的一刹那，我再次踢了她的椅子。

　　可白缇同学却直接转头，拿起桌子上的笔开始写字。

　　我顿时变得愤怒起来，我不知道白缇同学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理其他人却单独不理我。

　　“我说楚奕枫，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老踢白缇的凳子干嘛呀？”，田晓却抢先开口了，可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白缇同学说才对呀。

　　“我就踢了，有什么问题？”，我脱口而出，但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真不是这样想的。

　　口是心非……

　　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口是心非，初中时候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哎，田晓，奕枫他不是故意的。”，老肥又踢了我一脚。

　　“我就是故意的，不行吗？”，我又冲口而出。

　　我闭眼没看白缇同学，我心里既因自己的口是心非而愤怒，又因白缇同学的不加理睬而难过。

　　“奇了怪了，之前踢足球来砸我们，现在又踢人凳子，人白缇好像也没得罪过你吧！你非要针对她干嘛呀？”，田晓的语气表明她应该异常生气。

　　“白缇，田晓，他就是脚痒，不好意思啊。”，老肥甩了我一下，我还是闭眼，不言不语。

　　我一直趴在桌子上死盯着白缇同学，白缇同学始终都低头写字。

　　我犹如坠入严严冬日的阴天，漫天乌云遮挡住光亮，阻挡着我的希望，滋生着我的绝望。

　　可我为什么会绝望呢？

　　我为什么要绝望呢？

　　不就是我想请白缇同学和我一起过生日，但她无视我的存在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再说想和我一起庆祝生日的女生大有人在，我需要绝望吗？

　　所以，下课后，我笑意盎然地坐等那些女生来给我送东西。

　　当那些女生手捧生日礼物祝我生日快乐时，我骄傲地看了白缇同学一眼。

　　当那些女生笑着说想请我吃宵夜时，我自豪地瞅了白缇同学一眼。

　　当那些女生叽叽喳喳地问我喜欢什么礼物喜欢吃什么东西时，我得意地瞟了白缇同学一眼。

　　白缇同学就坐在我前面，她肯定能听到那些女生的兴奋，她肯定能听到那些女生的高兴，我就是要让她听到，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即使她不理我，也照样有那么多的女生围着我捧着我，我根本就不稀罕她，爱来不来！

　　第一、二节晚自习下课后，我收到了无数的礼物，直到晚自习放学时，还有很多女生跑来给我送礼物。

　　我笑着接过那些礼物，我笑着听方龄龄和那些女生为我吵架，我笑着看那些女生为我相互攻击，那种被人追的感觉让我沉迷，也让我无法自拔。

　　我大笑着让老肥把我收到的礼物全部装到他书包里，我要拿到男生宿舍炫耀一番，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过个生日能收到一书包生日礼物。

　　我大笑着，炫耀着，看着白缇同学起身离开教室。我追了出去，我想让白缇同学好好看看我的生日礼物，我想让她好好数数我的生日礼物，只是，我却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大笑。

　　我笑着离开教室，笑着答应那些女生去吃宵夜，笑着走回宿舍，笑着跟她们聊天，最后狂奔着冲回宿舍。

　　当我跨进男生宿舍楼时，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的骄傲不见了，我的自豪和我的得意全都消散了，我有的只是失落和沮丧……

　　我站在宿舍门口看着白缇同学的宿舍，我只想看看她，我只想她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我的要求很低，真的很低，我真的只要白缇同学的一句生日快乐，可她却从来没说过。

　　妈妈是我的百合花，我每次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都会跟我说生日快乐，而白缇同学是我的玫瑰花，为什么她却不理我，不跟我说生日快乐呢？

　　她的生日我始终铭记于心，可我的生日却未曾入过她的眼。

　　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她能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只是，我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后，我终于等到了，我以为我三十岁以后的每个生日都能收到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可人太贪心了只会使自己堕入无边的黑暗和等待中泥足深陷。

　　这世间的事，原来还真像妈妈和柳姨说的那样，完全不能随心所愿。我现在明白了，切切实实明白了。只是初中时候的我根本不能领悟到这一残酷的事实，还期待着奇迹发生，还渴望着好运降临。

　　“奕枫，这初中时候的恋爱呀，你那么较真干嘛呀？将来又不是非要跟人家在一起，毕业就散了，连亦宏哥都说大学生谈恋爱都是一毕业就分手，初中时候的恋爱能长久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呢！”，老肥的哀叹也叹不来白缇同学的一句生日快乐。

　　“……”

　　“走吧，快关灯了。”

　　“老肥，初恋真的能忘记吗？”

　　“这个……这个应该可以吧，等毕了业，大家都不在一起了，忘了不也是迟早的事嘛！”

　　“……”

　　我沉默，我不语，我转身，我上床，我睡觉。

　　后来，我还是天天上课，天天盯着白缇同学，天天陪着老肥去田径场上练习八百米，天天强颜欢笑，天天假装无所谓地跟方龄龄还有其他女生聊天。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只是，我心里像是少了点什么，似乎是丢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奕枫，你站在这里干嘛？”

　　方龄龄的声音把我的视线从跑道上的那个人转移到远处的茂密树林。

　　“你是不是生病了？”，方龄龄站到我前面，“你……你……是因为白缇？”

　　“……”

　　“奕枫，她都不理你，你还非要难过干嘛呢？”

　　“……”，我抬头看了看那群围着白缇同学的男生，常乐又被其他人挡在最外面了。

　　“奕枫……楚奕枫，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

　　“方龄龄，我不喜欢你。”

　　“可你都……”

　　“我不喜欢你，我谁也不喜欢。”，我狂奔向跑道，然后开始在跑道上冲刺，那些呼啸而过的冷风划过我的脸，有点生疼。

　　初三上学期的日子像冷风一样吹过我身旁，只留下一脸的冰凉。

　　“楚奕枫，这次的冬季运动会你怎么又不参加呀？”，老普站在宿舍门口看着我。

　　“没心情。”

　　“呦，那你做什么有心情啊？”，老普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大堆零食，“萧海涛，你少吃点，你那一千米成绩可是垫底儿啊，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革命尚未成功，我呀，一定努力。”，老肥拿起一包饼干递给老普，“老普，你吃，你吃。”

　　“得，你们呀，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楚奕枫，你呀，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天天拉长个脸装酷是不是？幼稚！”，老普瞟了我一眼出了宿舍大门。

　　“唉，楚奕枫，我听说你要去市二中念高中是不是？”，高以翔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看着我。

　　“真的？”，张峰插话。

　　我爬上床听歌。

　　“是啊。这个啊，羡慕不来的。”，老肥分别给高以翔和张峰递了一块威化饼。

　　唉……

　　一阵叹息声。

　　等宿舍里的其他人走后，老肥坐到马小磊床上看着我说道：“奕枫，你去市二中不会是想……嗯……你不会是因为白……”

　　我点头。

　　“唉，幼稚。你啊，等到了新学校，你肯定会喜欢上其他……”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敢百分之百保证？”

　　“……”，我沉默。

　　“看吧，这不就结了。不过啊，不管为了什么，能去市二中肯定还是好的。”，老肥胜券在握的样子其实很搞笑。

　　其实，我沉默不是因为我不敢保证，而是因为我想等我做到了再跟老肥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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