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为期三天的冬季运动会来了，期末考也快了。

　　田径场上还是回荡着那首百年难得一变的音乐，可却跟我无关了。

　　初一那年，那些激昂的音乐让我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可现在，那些音乐却让我难过，那些惊叫声让我觉得无趣。

　　“白缇姐，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呢？”，付小叶的声音从田径场最里边的角落里四散开来，并未因为刺耳的广播而淹没半分。

　　“没什么。”，白缇同学起身，朝着我们班大本营走去。

　　“学长，你站在那干嘛呀？”，付小叶转向我，“你女朋友找你呢？”

　　“奕枫，我找了你半天了。”

　　付小叶朝白缇同学跑去，我也紧随着白缇同学走去。

　　“奕枫……”，方龄龄死死拉着我，“她都和常乐好了，你还非要跟着她干嘛？付小叶是常乐的表妹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甩开方龄龄，扫了一圈田径场，转朝老肥走去。

　　“奕枫，你是没看见她和付小叶的关系有多好，她要不是和常乐在一起，她能和付小叶走得那么近？”，方龄龄追上来挡在我前面，“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走开。”，我推开方龄龄。

　　“奕枫……”

　　方龄龄的声音一秒钟后就淹没在了跑道两旁的加油声中。

　　田晓这次的运动会拿了八百米的第一名，晚自习上课之前，我看到白缇同学、田晓、常乐和张峰四个人每人抬着个雪糕朝我们班教室走来。

　　常乐笑得超级开心，白缇同学也很开心，他们四个都那么开心。

　　我收回视线，低头做作业。

　　白缇同学坐下后，我又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她正低头跟张峰和田晓讲着数学题，而冯娟和刘小小则抬着一本物理习题集站在田晓旁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很多人都来找白缇同学问作业，特别是那些男生，我真觉得他们其实是懂装不懂，我很想跟白缇同学说他们只是想借机说话而已。

　　常乐也经常跑来找白缇同学，但白缇同学也不太理他，反正白缇同学和常乐的关系我一直没弄懂过，他两看上去根本不像情侣，但方龄龄都一直坚称白缇同学就是和常乐在一起。

　　运动会结束后，班上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空气中的兴奋被寂静取而代之，不过，这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我本来就不爱读书，只要按部就班地考完试就行了，至于成绩和分数，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小枫，你想不想到美国或者欧洲念高中呀？”，楚绍天盛了一碗饭递给我。

　　“不去。”，我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又给妈妈夹了一块鲫鱼肉。

　　“为什么不去啊，你那么喜欢音乐，到时我们可以上那边的音乐学院呀，你和你妈一块去，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不去。”

　　“生生，你……”

　　“小枫不去就算了，只要他高兴就好，我尊重他的意见。”，妈妈给我夹了一块竹荪。

　　我抬头看了妈妈一眼，让妈妈多吃肉，妈妈笑了笑，虽然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她笑起来真的是太好看了。

　　吃过饭，我又躲进琴房里练琴，我不停地弹着《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因为只要我一弹这两章，我眼前就会出现白缇同学抬头凝望夜空和月亮的样子，那副画面是我一辈子最珍贵的记忆。

　　“生生，小枫下个星期的家长会我想出……”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生生，我……”

　　“你忙公司的事吧，我自己去。”

　　……

　　家长会？

　　也对，又要开家长会了，我的初三上学期就要结束了，可我怎么觉得初三开学第一天我兴奋地坐在白缇同学后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当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监考老师才一收好试卷，白缇同学就第一个冲出教室。

　　我扫了白缇同学的课桌一眼，发现里面好像有纸张没收走。那些纸上都写着诗词或者歌词，我感觉更像歌词，每张上都写着歌词名和“白如是”三个字。

　　那些歌词总共有十五张，一直被我小心珍藏着，其中就有后来老肥谱曲唱了送给我和她的那首《点缀》，只是，十五张歌词的原版没了，那个填词人也走了……

　　待收好那十五张歌词后，我随即起身回宿舍收拾东西，然后站在宿舍门前看向大教学楼的方向。

　　白缇同学还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朝学校大门驶去，我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走回宿舍背起书包朝停车房走去。

　　“奕枫，你要真那么喜欢人家，等明天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帮你叫她，你好好跟她聊一聊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肥把自行车横在我前面挡住我。

　　“……”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老肥冲我笑了笑，“到时候你别犯怂就行了。”

　　第二天，当我和妈妈把自行车停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时，大老远就看到田晓和她妈妈正和田主任站在女生宿舍门口说着什么。

　　我估计白缇同学也应该到了，笑着拉起妈妈的手朝教室走去。

　　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半数同学的家长已经就位了，但白缇同学的位置上却没人。

　　我让妈妈坐下后，一个人跑到三楼图书室前面不住地探头看向女生宿舍的方向。可我左等右等也没看到白缇同学和她妈妈，直到老肥来叫我，我才知道白缇同学的妈妈生病了，她和她妈妈不会来参加今天的家长会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直默不作声，只是时不时看我一眼，我也时不时看妈妈一眼。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学校，笑了笑。

　　初三上学期就在我的笑意中结束了，一去不复返了。

　　拿成绩单那天，白缇同学照例没出现，我看着白缇同学的座位笑了笑，笑着迎接寒假的到来……

　　“小枫，给，今年的压岁钱。”，苏叔把一个红包递给我。

　　“谢谢苏叔。亦宏哥呢？”，我合上钢琴谱。

　　“他呀，下午跟你爸一起过来。大过年的，他还非得去参加什么社区活动，下午才有空。”，苏叔又把几大包中药递给妈妈，说让妈妈注意休息，好好调养身体。

　　快吃年夜饭前，楚绍天和亦宏哥来了。

　　楚绍天递给我一个红包，见我没接就转向妈妈说道：“生生，你和小枫呀，再考虑一下，亦宏现在不也正准备出国读研的事，你们可以和亦宏一起去美国，反正你们先去，一年后啊，亦宏也要去美国念研，这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小枫？”

　　“不去。”，我跑到书房拿了一瓶红酒递给苏叔。

　　这个年夜饭我们吃得很开心，虽然楚绍天一直不停地说让我去美国念高中的事让我很烦，但我见妈妈似乎异常开心，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妈妈高兴，我也高兴，我只要忽视楚绍天的存在就行了。

　　吃过饭，我不想听他们聊天，钻进琴房打算弹吉他，亦宏哥却推门进来了。

　　“小枫，要我说啊，你和林姨就和我一起去美国得了，到时候我们还能做个伴，对吧？”，亦宏哥随意翻看着我的钢琴谱。

　　“不去。”，我放下吉他看着亦宏哥。

　　“为什么？能出国多好啊。”

　　“不想去。”

　　“难道你还喜欢无聊的高考不成？”，亦宏哥看着我奸笑道，“那边的音乐学院也好，你不去多可惜呀，你说是不是？”

　　“我要去市二中念高中。”

　　“市二中有什么好的，要我说呀，还是国外的教学方式好。”，亦宏哥指了指我，“国内这高考啊，太残酷了。”

　　“反正我不去。”，我是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回去。

　　“小枫，以你的成绩，要考国内重点大学，不太容易。”，亦宏哥认真地看着我，“所以啊，我建议你还是出国的好。”

　　“不去。”，我拒绝。

　　“小枫，有多少人想去还去不成，你怎么……”

　　“亦宏哥，市二中离市一中近。”

　　亦宏哥看了我好半天，慢慢开口道：“小枫，你什么意思？”

　　“白缇同学肯定能考上市一中，所以我要去市二中。”，我看着亦宏哥，“除了市二中，我哪里也不去。”

　　亦宏哥又怔怔地看了我半天，想说什么又始终没开口。

　　“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去市二中。”，我再次解释，但亦宏哥脸上的不解之色却越来越浓。

　　“小枫，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现在还小，等将来长大了，你就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这漂亮女生多的是，又不是只有白缇同学，再说了，你现在喜欢她，将来可不一定也喜欢她。”，亦宏哥最终还是开口了。

　　“亦宏哥，我只去市二中。”，我又解释道，但看亦宏哥的脸色，我觉得他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你将来可别后悔。”，亦宏哥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初中生懂什么呀，唉！再说了，白缇同学她不是都不理你嘛，你还非要去市二中干嘛呀。”

　　“总之，我不会去国外念高中。”，我盯着亦宏哥说道。

　　“好吧好吧，这事啊，以后再说。”

　　这个除夕之夜，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家里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只是，那却是妈妈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之夜。

　　如果可能，我愿意永远停留在那个夜晚，因为那个夜晚我有妈妈，因为那个时候，我还能见到白缇同学。

　　“奕枫，你说非得要体育中考干嘛呀？”，老肥不耐烦地背上书包，又接过他奶奶递给他的一大包零食塞进书包里。

　　“走吧。”，我拍了拍老肥的书包。

　　“去吧，你和小枫路上小心点，开学第一天，可别迟到。”

　　“走了，奶奶……爷爷，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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