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十年代末的日子

　　生产队分粮食，是按人头、挣得工分多少来分的，这叫口粮，但不管得多得少，也基本能保证每个社员都有饭吃。但六七十年代物资出奇的匮乏、什么东西都要“票证”，就连社员平时买煤油点灯,买盐的钱还得指望从鸡屁股里抠几个鸡蛋，拿到镇上换成票，才能把东西买到手。

　　谭舒雨和葛家虽在明处，还是一家人，但暗里已经闹掰，另分炉灶了。葛刘氏不敢再同她当面硬碰硬，却只有在背后出阴招，比如故意克扣粮食或者不给她日用品。这粮食分多分少的倒好说，不过没有盐没有煤油，可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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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队一年要往镇公社上交两次粮，分夏秋两季送。眼看七月中旬，又到了夏收上缴公粮的时候，而这一天，往往生产队也会给社员们放上一天假。正好，谭舒雨趁着今天空闲，拿点大米去镇上换俩钱。

　　不管放不放假，饲养员的活计可不能落。照例，天刚亮，谭舒雨早早到了生产队，这喂牲口的活看着就麻烦。先用大铡刀铡麦草、淘洗、控干做完这些，然后往里添豆饼。
　　牛吃的豆饼是豆粕炒熟之后磨成的香料，现在物资短缺，金贵的豆饼不再多给，队里让每隔六七天取一次。

　　在计划经济里，属于公家的，无论粗粮细粮全部锁在仓库里，由专门的保管员负责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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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叔，在不！”谭舒雨伸头看了下干事员办公的屋子，大声喊道。
　　粮库保管员是六十来岁的刘根水，他无儿无女，人长得还瘦弱，看上去很容易招人可怜，要不队上也不会同意他做保管员。

　　这时候，刘根水正端着二大碗吸溜黍米粥，见葛二丫在门口站着，忙撂下碗筷，出来看看：“二丫啊，咋地，过来取豆饼呀！”
　　“嗯，豆饼吃完了，今儿过来又得麻烦水叔了！”她点头。
　　刘根水慈眉善目的：“嗨，这有啥麻烦嘀？等着啊！”他转身回到屋揣了钥匙出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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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库是两间屋子打通成的一大间。墙边上竖着货架，地上整齐码放着麻袋。
　　刘根水猫腰翻着，忽然肚子冷不丁一顿绞痛，直想上茅房。他瞄了眼身旁的葛二丫，暂且忍住，快速解开其中的一个麻袋，刚想舀出豆饼，可是那碗坏了的黍米粥劲儿忒大，此刻，他疼的肠子都要卷到了一块儿：“二丫，豆饼就得这呢，你、你自己拿吧，我先去趟茅房…”说罢，捂着肚子就要走。

　　“诶，水叔，这不行吧，你要走了让…”谭舒雨还等没说完，刘根水急得跳脚插话：“没事，你…我还不放心么，待会儿拿完东西，把门锁上就成了！”
　　“水叔，那钥匙咋办呐？”
　　“钥匙放队里办公室！”俗话说人有三急，说罢，刘根水抱着肚子匆忙而去。
　　谭舒雨按照定量装好豆饼，在原地又等了片刻，还不见刘根水回来，她约摸着时间，不敢怠慢，合上锁，拿着钥匙去了前院。

　　“李队长。”
　　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恰好迎面碰上了生产队副队长李世顺。
　　他“啊”了一声，答话间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谭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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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公粮是农村生产大队最为重要的一项任务，社员们抢收了早稻，晒干扬净，捡上颗粒饱满的稻谷，车拉人挑。今天，杨军与两三个男劳力坐上生产队的骡子大挂车一起去镇公社。
　　凤凰沟距离镇上有一个半小时的脚程，这烈日当空的，要是走去，准保晒成人干。因为喂牛耽搁了些时间，谭舒雨怕赶不上交公粮的大挂车，于是连跑带颠的到了村口。

　　“杨、杨队长！”
　　杨军正绑着骡车上的绳索，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一回头见，背着挎包，戴着草帽的谭舒雨：“咋的，葛二丫，你有啥事儿？”
　　“队长，你们去镇里，能捎上我不，我想去趟供销社！”

　　大挂车上还有空地：“行，你上来吧！”杨军很爽快地答应了。
　　今天去公社交公粮的不止他们一个村儿，路上还遇到几个同去送公粮的邻村运粮队。每到这个日子，镇公社的门前特别热闹，那里人声喧哗，彩旗飘飘，高音大喇叭播放着红，歌，门头也挂起了横幅，上面写着“交公粮最光荣”。

　　到了公社门口，谭舒雨跳下了车：“队长，那我去了！”
　　“嗯，你买完东西早点过来，这次时间有点紧，咱们还得趁下午天黑之前回沟子。”杨军抬着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成，队长，你放心吧，我保证不耽误时间。”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了。
　　供销社就在公社的前面的新立街，面南背北，白砖红瓦的，要比临街的房子稍稍气派点儿，所以很好找，一打眼就能瞅见。

　　谭舒雨没敢拿太多的粮食，临来时只从空间拿了三四斤的大米塞进了挎包。这点粮食若放在21世纪肯定不多，但倘若放在眼前这个对食物有种渴望的七十年代，足够奢侈。大米、白面作为细粮是要上交给国家的，是不允许私人贩卖，如果一经抓到就会，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然而还有一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在黑市上贩卖粮食的人大有人在。

　　谭舒雨手里的大米当然不能拿到公家的地方去换，可是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黑市在哪。不过，俗话说“灯下黑”，她想，越是供销社越容易有“不要命”的人来这盯找买家。
　　她观察着从供销社出入的人，凭着上辈子的经验寻找目标。

　　谭舒雨的眼睛逡巡着，终于一个“形迹可疑”的目标映入她的视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有立刻起身上前。
　　这个男人大约三十来岁，一身蓝衣黑裤、绿胶鞋，头上戴着布军帽，似乎表面看着很平常，然而他不经意的行为有那么点儿“诡异”。
　　“大哥，撇日要不？”他拍打了一男子的肩膀，而眼睛四处乱瞟着。

　　黑市上管白粳称撇日,籼米称尖嘴,糯米称捻糍,蚕豆称天虫,赤豆、绿豆、黄豆称滚菜,稻称木梅,小麦称缩蟹,元麦称拉大。(南方方言借用下)
　　男子听懂了暗语，动了心思，他警惕的望了眼四周，刚想张嘴搭话，正巧，迎面来了两个红袖箍，他们本来就是做贼心虚，俩人见状，赶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散开了。

　　谭舒雨在边上将男人的行为看的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和那个人说些个啥，不过，看他谨慎的那股劲儿，谭舒雨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嘿嘿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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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觉得今天忒不顺，一份买卖也没拉着，又加上天气太热，心里边更烦躁，一路上骂骂咧咧地。

　　谭舒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走进了小巷，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见没人，她清清嗓：“前面的同志，你等下！”
　　男人听到有人喊便停下脚，回头望了眼，只见，喊他的是个漂亮姑娘，下意识的打量起来：“你有事？”

　　“你收粮吗？”谭舒雨见他满脸狐疑，于是凑近了，小心谨慎地说：“你放心，我不是红袖箍！”说罢，右手轻拍了下身上的挎包以示意。
　　男人牢牢的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依着自己多年的斗、争经验，排除了她是公家人的可能性，于是甩了下头：“跟我走吧！”
　　七拐八拐，谭舒雨跟着男人来到一户人家。

　　“粗粮细粮，你有多少哇！”男人进屋问道。
　　谭舒雨解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长条的小布袋，扔在了桌上：“诺，就这么多粳白米！”
　　其实在黑市上私卖的大米不是那种细白饱满的粳米而是碎米，好的白米早就上交国家了。她的话让男人一震，立刻从布袋里抓了把米，放于掌心，抬头问：“大米七毛二，咋样？”

　　谭舒雨上辈子是销售，深知这里面的弯弯绕，话留一半，肯定不止这个价钱：“在添一毛，这些大米是脱壳的，分量既足，质量又好，如果省着点儿能吃四五天！”
　　男人想了一会儿，虽然她的要价是高点，可这个年头想吃大米有的是，不愁转卖，他瞟了几眼谭舒雨，觉得挺顺眼，越看竟还有几分自家小姨的模样，心里想着——拉个主头吧。

　　“行！”
　　男人把大米过了称，算了钱，一共给她三块毛票，搭了煤油票盐票各两张。
　　就在谭舒雨收起钱要走的时候，男人叫住她：“妹子，相逢即有缘，下回你再有好货，别忘了拿这儿来哈！”
　　“呵呵，行！”一回生二回熟，谭舒雨爽快地答应着：“合作愉快！”说罢，急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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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忙的差不多，时间还早。因为她整天待在村里喂牲口压根没啥意思，所以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在镇上转转。
　　七十年代还没有改革开放，并不繁荣。要说这个年代最鲜明的印记——路标，有红卫街、文化街、工农街…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国营饭店、供销社了。
　　逛完街谭舒雨又折回供销社，用票证买了煤油和粗盐，事情就办完了。看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两点，该往公社赶了。

　　这刚走了没多远，就瞧见路口围了人，谭舒雨好奇隔着人墙踮脚眺望，隐约见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被红袖箍拽住了胳膊，面露恐惧。
　　“赶紧跟我回公社，你这属于投机倒把，严重破坏了社、会、主、义、经、济！”
　　年轻女人弓着身子往后哨，急的带了哭腔：“同志，我、我真没卖东西！”

　　红袖箍油盐不进，当然不信她的说辞，于是横着脸，更加大声的质问：“证据都摆在这呢！”红袖箍指着她胳膊上挎着的篮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筐里放的是啥？！我可盯你半天了，你是逢人就鬼祟凑上去，这要不是投、机、倒、把，是啥！像你们这群人全是祖国的蛀虫，快溜地跟我走！”说完，又拽起了她的胳膊。

　　谭舒雨扫视四周，发现聚众围观的人，脸上虽有同情却没有敢上前的，这个年代谈、政、治猛于虎，能不管就不管。
　　可她又见女人流出来眼泪了，目光恐惧，身上都哆嗦了，谭舒雨低头一怔，便拨开人群，冲到女人的面前。
　　“姐，我不叫你在供销社等着吗！跑这干啥来了，都这么大个人了，咋还不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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