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长安

作者:江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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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处逢生


      我背着行囊走在回长安的路上。
      奇怪,我竟然用了“回”字,我是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故乡了吗?我自嘲地笑笑。前面是一个渡口,我从身上摸出几枚铜钱,准备过河。
      忽得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我摔在了地上。就听那人慌慌张张地叠声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抬眼望去,却是一个青裙白衫的女孩子,头发凌乱,脸有青痕,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她急急地向后看了一眼,又匆匆地跑开,仿佛有什么人在追赶似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远远见到有一队人自船上追赶而来。为首一人长相凶恶,手中执一根木桨,口中骂骂咧咧的,我心中一沉:只怕那女孩子是从他们手中逃出来的,这浮尘乱世,却不知她前途如何,只希望她能逃离魔爪,觅得一处容身之所吧。
      “小郎,请问可曾见到一个女子,嗯……大概这般高……穿一件白裳……”那人竟然走到了我面前,用手比划着那女子的相貌身高。
      我点了点头:“见过。”随手指了一个与她不同的方向,“似乎是往那边去了。”
      那人道了谢,便挥手命几人追了过去。
      我问余下的人那女子是如何得罪了他们的主家,谁知他们竟大摇其头,说起来甚是唏嘘。原来那女子前几日被人发现昏倒在这镇子的岸边,他们主家心善,将其救起,好吃好喝将养数日,谁知今晨一起,发现房中供着的碧玉佛珠不见了,紧接着那女子也不见了踪影,他们这才心生疑惑,追了出来。
      我心虚地垂下眼睛,呵呵陪笑,忽然一念心起,摸向自己腰间,我的钱袋不见了!
      我猛地看向她逃走的方向,又怒又悔,几个念头在心中转了又转,终于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拉住尚未追去的两个家丁道:“两位大哥,我刚从她逃走的方向来,前面有条小路能通往别处,若那小贼走了小路,怕是很难被发现。二位不妨从另一条大路去围堵,也算以防万一。”说着我指了指那条她真正逃跑的路。钱是要不回来了,时间上也不允许。可是纵容这等不义之举也不是我的个性,小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偷东西!
      二位小哥看上去很认同我的看法,转身就往那条路追去。我掂了掂手里的几文钱,苦笑一声,上了船。
      我走的这条水路应当是属于洛河,水面上除了我们这艘小舟,还有几艘大船,在前面一字列队,十分壮观。昨天下午我设法弄到了一张洛阳与长安间的水系图,又换算了些许银钱,权作盘缠。据我所知,长安作为都城,虽然文化商贸政治无不繁荣,但也正因如此,人口数量远超当地的农业负荷,不得已需要从外地购入粮食。而洛阳,作为南北交通枢纽,就充当了这个粮食中转站的角色。故而洛河之上的船只,倒有许多是用来运输粮食的官船。我想,跟着官船走,大概能靠谱点。再一次,我被现实打败了。
      走了一段路后,船在一个小小的渡口停下来。这渡口似乎靠近一个商镇,不远处还飘着一块酒馆的旗子。周围的乘客陆陆续续都下了船,我想,反正我也无钱购物,干脆就在船上等待开船,故而纹丝未动。谁知这时船老大抱着桨走过来,一脸疑惑地问我道:“小郎,您不下船么?”
      我:“……?”
      “此处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再往西要换乘马车或者步行……”
      “……!”
      我试图劝说船家再送我一段,但他态度坚决:“再往前就是三门峡地段,地势险峻,实在不适合水路,莫说我家这等简陋的小船,就是那等做工坚固的官船,也只得在前方大渡口停下。送不得!送不得!”
      说完这话,已经摆出一副送客的表情了。我再不情愿,也只得抱着小包袱委委屈屈地下了船,
      却说如今我已是身无分文,走在这个不知名小镇的大道上,鼻翼边飘着各类小吃的香气,我却只能咽着口水忽悠自己:你不饿,真得不饿……但是身体是最诚实的,一阵悠长的咕噜声自腹中传来,我不免又蜷了蜷身子。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我垂着脑袋扫了一记眼风过去,却是一个青衣小仆,梳着抓髻,抱着一把古琴,正边走边斜着眼睛看我,眼神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走在他前面的是个身着土黄色圆领袍衫的青年,头上戴一顶黑色的巾帽,应该是他的主人。眼下那青年应当正在想什么事情,只一味盯着脚下走路,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小仆此刻的行为有多么招打。我冲那小孩露出一个特凶狠的表情,他缩了缩脖子,慌忙低下了脑袋。我觉得自己现在就一报复社会的不良分子,心里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更饿了。
      我想到了典当衣服以获得点收入的法子,可惜走遍了整条街都没见到一家当铺,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搁置这一想法。眼见不远处有一家首饰店,我摸了摸胸口,果断向那处走去。
      “此银锁做工倒是精巧,只是年数过长,磨损太大……”那老板捧着我的护身锁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评价道,“且这链子不似银质……”
      我暗暗心痛,这锁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听说是从奶奶的母亲那里传下来的,经历了贫穷年代,原有的链子早已不见踪迹,现在这条链子是我后来配上去的,白金的,比银质贵多了!
      我正要开口,忽听得耳边一声厉喝:“你这小贼,这锁是从何处得来?!”未及看清,一道霞影快步而至,眨眼间那锁已到了那人手里。
      “姑娘,您这是……”
      “少废话,你这锁是从何处得来?”那少女粉面含威,一双妙眸狠狠瞪着店里老板。老板虽未答言,却已经不由自主看向我这边。我叹口气,向前几步向那少女抱拳行礼道:“此锁乃吾家传之物,却不知姑娘有何疑问?”
      “哼,这话蒙得了别人,却骗不得我,这锁绝非你物,趁早交代来历,否则我就上报县府,治你一个拐卖人口,强抢民财的罪!”
      我愣了:“被强抢民财的不是在下我么?”
      “大胆!此物明明是我五姑姑的贴身之物,岂是你一个乡野女子可得的?!”
      我上前一步继续道,“姑娘请细看在下的锁,此物在我家已有五十余年,上面的痕迹是做不得假的,如若还是不信,可请专人来鉴定。”
      那女子见我神色坦然,似乎也有些犹疑,抬手招来一人,附在耳边吩咐了几句话,那人随即匆匆离去。不一会儿,那人领来一位嬷嬷。
      那嬷嬷接过我的锁细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番,开口道:“怪哉!此锁与小姐的锁形制颇像,这也便罢了,怎的连这戴锁的人也……”到这里却又打住,只盯着我,“不知小郎家住何方?”
      我笑答:“无根之人,四海为家。”
      旁边那少女又崩溃了:“油嘴滑舌,定是歹人!无方!”
      一黑衣少年站出来应道:“是,小姐!”竟是一把将我的胳膊给拧住了!
      我此时定是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惊悚表情,看那少女洋洋得意的姿态就知道了,但眼下不是我跟人家理论是非黑白的时候(大概也辩不清),我只是把头一低,沉痛道:“你夺我的银锁,我暂且不与你计较,只是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如此当街欺压良善,不知是受人怂恿,还是家风使然……”
      “你住口!”她瞪大了眼睛,急急阻住我的话,眼睛不由觑向四周。这店临着主街,来往的行人不在少数,经我们刚刚一番争执,已经颇有几个围观者了。这时候的人家族意识很强,已然牵扯到家族名声,想必她也不敢太过分。
      我在无方的牵制下越发弓起身子,嘴角却是似有若无地勾着。好吧,我承认这么做卑鄙了点,可也是被这女子逼得不是?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三娘!把这位小郎放了。”却见人群中挤出一个青年来,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童。
      是他?我眯起眼睛,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王郎!”围观人群中有一少女思索后忽然叫出声来。
      “王郎怎会识得这样的人?”
      “莫不是……”
      “不会,王郎之妻乃是清河崔氏之女。”
      “阿兄!”那少女反而一脸委屈,嘴角下垂就要哭出声来。
      妈妈呀,我是第一次见这种明明做了恶事还自己委屈得不行的人。
      “这位……小郎,”他却没理自己妹妹,只径直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下道,“舍妹自幼娇养,性情有些娇纵了,我代她向你道歉,只是还望小郎告诉我们这银锁的来历,它与我们很重要的人有关。”
      我:“……”
      此时围观的人看向少女的眼神却是多了一分理解。
      我恨恨地看向那青年,好手段!想了想却还是道:“关于这银锁的来历,我已说过很多遍,它乃安某家传之物,莫非王郎不懂人话?还是说,你们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答案?”
      那位王君却也不急不恼,只拱手一礼道:“德表驽钝,却不知此物既是家传之物,小郎为何要将其变卖?”
      门外顿时又议论纷纷。
      “我如今身无分文,只这一点值钱之物,变卖之后换些口粮果腹,有何不妥?”见他又要开口,我抬手止住,“对家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形式,而是彼此的安康,我变卖家传之物,难过与否不足为外人道,但我知道,人能活下去,才有希望,否则,我这锁,该保不住还是保不住。”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少女一眼。
      那青年仿佛亦有所感,愣了愣低声对我笑道:“姑娘……哦不,小郎所言不错,”见我变了脸色,这才对我拱手一拜,昂声吩咐左右:“将锁归还小郎!”少女眼角挂泪,满心不愿的样子。
      银锁回到手中,我犯了难,这还要我卖不卖啊……
      这时又听青年道:“这几两纹银,当是替小妹赔罪,还望小郎收下。”
      我摇头:“不必。”
      转身欲走,叫无方的黑衣少年挡在我面前。
      我回过头来,伸出手,一个麻布钱袋放到我手上。掂了掂重量,还不轻,不由撇撇嘴,封口费给的还挺大方。
      青年微勾唇角,笑得像只狐狸。
      我抱拳一笑:“公子既执意要给,在下便权且收下——”
      周遭一片鄙视的眼神。
      “这银锁还请公子代为保管,他日我有了银两,定登门将它赎回。”我双手将银锁递上。
      王郎依旧保持着微笑,可是眼里已经没了之前的轻慢,他郑重地将锁收进怀中,然后对我揖了一礼,我还一礼,二人就此别过。
      这之后我将银子换成碎银和铜钱,分装在不同的地方,倘若再遇上偷儿,也不用担心钱财全部被盗而走投无路——想到那个欺骗我感情的无耻小人,我心中还是存着一股郁气,只默默祈祷着那家人千万要逮住她,别再教她为祸人间了。
      如此又向长安方向赶了两天路,我的脚已经接近报废。这天休息前我打定主意,明早一定要想办法到附近的村镇上买个坐骑,剩下的钱应当还能勉强买只驴子。我是宁肯少吃点东西也绝不多走路的了。
      第二日清晨,我在栖身的城隍庙草草啃了一张胡饼,刚刚走出庙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充满怨念的女声:“小郎脚程不慢么!竟叫奴家生生追赶了两日!”
      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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