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章 生命之痛
她居住的小区环境优美。周围的人,平淡疏离。
晚上下班回来,经过小区的湖边,才突然发现,湖边原来圈有一米高的铁栏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水晶式灯管。幽幽的蓝光与花丛中的绿色,倒映在湖水中,婆娑迷离。林欣雨看着水中模糊的影像,层层叠叠,像她回忆中永远看不清的脸孔,每一张都有如飘浮的白纸,堆积在一起,重了眼神,糊了轮廓。只是,怎么样看,都跟现实中的脸孔相去甚远。
被韩阳追求的日子,像极辽阔无边的海岸,似乎看不到边。他热情如昨,她冷漠如夕。她就像一个任性负气的小孩子,而他是包容温柔的大人。
事情总在人们认为一成不变的时候,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事。
那一天,林欣雨接到山村医院给她挂的电话,很久之后,手机中的忙音还一直在耳边。风一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有种裂裂的痛,才醒悟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匆匆忙忙中,只来得及给公司报了一个星期的假。订了机票,立马往机场赶。
破旧的汽车 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行走。短短的几里路像被后面几吨重的货物拖拉一般,路上尘土飞扬。林欣雨出神地望着,竟似痴了。
赶到了医院,迈进病房门口,穿过衣衫混杂的人群,母亲苍白的脸孔巴巴地盯着门口。林欣雨一下子没忍住,跌跪在地上,发出清脆的“ 咚”的声响。
旁边的村里人急忙上前,把她扶到母亲床前。她泣不成声,嘴唇抖了抖,半天,才挤出一声“妈——”,眼泪一下子喷涌出来。
最后还是母亲,安扶地拍拍欣雨的手,微笑地说,“我终于看到你了。欣雨,我看到你爸来接我啦。其实,我……”
话音随着枯朽的手臂落叶般掉落下来,分散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模糊了未完的倾诉。
最后一缕斜阳也从窗台上走过,房间里冷飕飕,站满了人,也温暖不起来。
村里人把母亲的尸体运回的路上,林欣雨一直很安静。
以前常常照顾她的孙婆子,拉着她的手,叨叨地念着:“闺女,闺女”。布满皱纹的脸上,眼泪浑浊地粘在脸上。
她睁着双大眼睛,似乎在看着每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半夜。
空空的小木屋里,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晕倒在一旁。从那张抖抖擞擞的嘴唇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妈,我早就知道了……”
一阵穿堂风过来,字音卷去。
月亮一如既往纯洁无暇。
八月十五,中秋节。人们抬头望月,共品汤圆的日子,最后一个亲人也离林欣雨远去。
等到发丧埋葬,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短短几日,林欣雨似乎老了十几岁,瘦小的脸蛋下巴更尖了,骨骼突立,形同鬼魅。单薄的黑衣被秋风鼓起来。定在山上,像一面黑色的旗帜。
村里的人,摇头叹息。
第四天,林欣雨从山上下来,太阳已经早早落入了山头。偶有几家点着灯火,也是零零散散。她才恍然,竟然在山上坐了十几个钟头。双腿仿佛灌了铅似的,钝钝的痛。快到稻田的时候,旁边忽然窜出三个黑影。
林欣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做为都市人自我保护的意识,让她立刻警觉起来。习惯地用左手往腋下一掏,暗自叫糟。今天出门时,只拿了纸线和香。本来以为,这个从小长在的地方,纯朴之气一点没变。竟不料,总有邪恶分子不安于世。
林欣雨迅速环顾四周。最近的房舍也有五十米,况且时间已晚,农村里的人早早就回屋休息。周围都是稻田,没有遮掩物,没有可利用的石头和木棍。手机不在手边,逃跑用的双腿不听使唤,叫喊只会刺激歹徒杀人灭口。情况糟得不能再糟了。
垂下眼帘,她感觉到了几双眼睛如野狼般紧紧盯住自己,冷汗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来。定了定心,努力平复慌乱的心跳,以相对平静的口吻说道,“对不起,我现没有带钱。” 声音沙哑低学,像干涸的枯井,带着石头落入时空旷的回音。
旁边三人很快交换了眼神,仿似被这鬼魅的叹息惊吓住。带头的一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感受到一束冷冽的目光如蛇般缠绕上来,林欣雨暗暗捏住了拳头,呼吸骤紧。不由自主,她抬起头,看到一具高大的身影慢慢笼罩过来。远处微弱的昏黄类光倒映在一双深邃阴狠的眼瞳里,光彩琉璃,道不尽魅惑。
她也用黑漆漆的眼睛回看着他。
如果把眼神比喻成一场无声电影。林欣雨觉得,她与他已经在刀光剑影中纠缠了一生一世。只是,在她欲拔身而出时,眉头纠结,状似深陷其中。
随着那个男子的靠近,粗重的气息,紧绷的肌肉,带着噬血的阴森之气。
对于生命轻视的冷漠,即便冷静如她,悲痛如她,仍然无法摒弃强烈的压迫感。
她的手握紧了再紧,指甲深嵌皮肉带来的刺痛,让她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怒气。没错,是怒气。忽然之间,所有的勇气胀满小小心房。
不退反进,勇敢地直视面前的男子,她道“我说过了,身上没有钱。除了钱,你们再也不能得到什么。”语气坚定有力,与刚才叹息判若两人。
“是吗?”那个男子忽然冷笑起来。他不信,面前的女子会不清楚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是聪明的,处在背动的境地,不急不躁,不失声尖叫。他已经习惯于颠狂的氛围中摧毁美好。
因为她的冷静,他略略有些失望。不知不觉中,身上煞气更浓。
稻田在晚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隐隐的稻谷幽香扩散开来。而他们四人像石像静止。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瘦弱得几乎快倒下的身体,并不若表面软弱不堪。
她一直引导着他们往金钱方向思考,他再次打量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
“是的,我现在是孤儿,你们就是想勒索也找不到对象了。或许你们可以走上山去看看,也许现在还有没烧完的银钱。”她拨了拨被风刮乱的刘海,语气从未有过的嘲讽冰冷。
他一下子震住,思绪倒退到十二岁。
他叫李哲天。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在父母照顾下什么都不懂的漂亮小孩子。他知道妈妈有多美丽。爸爸很心疼她,连煮饭都极少让她动手。连高傲的夏叔叔每次来他家,都会帮着妈妈做好多事情。顺带的,也常常买很多珍贵的玩具逗他。
然而,万万没想到,妈妈竟然丢下爸爸与自己,毫不犹豫地跟夏叔叔跑了。
从此,爸爸日日酗酒,喝醉后打他出气。
他不恨爸爸,只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与愤怒。为这个男人的懦弱,为那个女人的自私无情。
如果难过,就要把她抢回来,然后再狠狠抛弃。
他太小,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式。
他想起,他们班出名的小霸王抢了他的新画笔。他在下课后把自己的所有画笔都折断了,又偷偷把被抢的画笔也折断。
第二天,小霸王告到老师那,说是李哲天折断了他的画笔。他笑了,然后从书包中掏出五颜六色的全是半段的笔头,看着老师顺溜地说,“我的画笔全断了,那是我的画笔笔。为什么你要说我折断的?”
老师看了看那双塞满画笔的小手,又看了看那精致的瓷娃娃般面孔,低声对小霸王训斥道,“你太过分了,拿了别人的画笔还做出这种!,叫你的父母过来。”
走出办公室,小霸王恨恨地看着他,“算你狠!我只拿你一根,你竟然毁了自己整整一盒。”
李哲天开心地笑了,周围的花朵瞬间绽放。他所折断的画笔抓在手中,如天女散花,潇洒地张开小手,看着杂乱彩笔从坠落,转身,走掉。没有半丝留恋。
而他并没有因为被打困扰太久。因为不久,那个叫爸爸的男子因酒后驾车意外死亡。在医院的最后一面,也只听到他口中喃喃的那个女人的名字。从此,他成了孤儿。他告诉自己,再没有什么可被夺走的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