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百歌

　　待宋荷走后，掩月端着水盆从门外进来，见她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将在金街买的小食放进袖兜，忙问：“小姐要去看小少爷？”
　　见她点头，掩月将水盆搁在一旁，双手在衣上擦擦，上前为她整理衣着，整理妥当最后为她披上披风，“好在今日有大少爷帮着，不然真不晓得被老爷知晓了小姐又溜出去玩该怎么办。”
　　“爹爹每次说来说去就那样几句话，听听也无妨。走走走，我们动作快一些。”她把门推开条小缝，借着小缝往门外看了看再将门打开，朝掩月招手指指远处的婢子，“今儿个过节，让他们早一些下去歇息吧。”
　　掩月去了，不一会又提着灯回来。
　　她的暖汀阁离祠堂有些距离，弯弯绕绕半晌才到达。她推开门，一阵冷意袭来，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将披风裹紧。睁眼，就见几个整齐摆放的蒲团上趴着个男孩。男孩警觉声响迅速抬头，看见是她后，眼中的警惕立马化成委屈，可怜巴巴的像是要哭出来。
　　“蔚儿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多天了，你怎么才来看我？”他不满，又道：“爹爹打我二十个板子，我吃饭睡觉都疼得厉害，翻身也翻不得，你也不来关心我一下，呜，你是不知道，这些天送来的饭多么难吃，一星点肉沫也看不着！”
　　宋茂从不喊她阿姐，他向来认为他比她晚出来些只是因为他不小心打了个盹叫她有机可乘，他们同在娘肚子里成型长大何来先后之说呢。
　　听着他一个劲地倒苦水，她有些心疼，嘴上却还是说：“你也该改改了，别总陪着七皇子在外胡闹，爹爹这是叫你长长记性，下回儿真出什么事又该如何？
　　一听她不为自己说话，还有些责备，他随即不干了呜呜咽咽有点要哭的意思：“蔚儿你不关心我不疼我了！屁股疼，饭也难吃，祠堂里又冷得不行。”
　　宋蔚被他闹得不行，抚着额头，“再闹我就走了。”
　　说来也奇怪，宋茂在人前都一副傲气得不行的样子，仿佛眼睛长在下巴，可到了她这儿便像只拔了牙的大虫，不是撒娇就是耍赖，撒娇耍赖不成便落几颗金豆子。
　　宋茂变脸如梭，登时不吵不闹，唯睁大眼瞅她。
　　她往身后看一眼，掩月会意，捧着白狐裘衣上前，抖开来盖在宋茂身上，又从怀中取出汤婆子放在他掌心。做完这些，掩月退去一旁，任姐弟俩说些贴心话。
　　宋蔚向前几步，盘腿坐在他面前空出来的蒲团上，“这次吃苦你且长些教训，下次想想后果劝着些七皇子莫由着他随着性子胡闹，更别事事以你出头。”多说无益，她从袖兜内掏出小食摆在他眼前。共三样，分别是妙香阁的水晶蟹黄饺、玲珑桂香包和羊乳麦芽糖，皆是宋茂爱吃的。
　　“蔚儿你真好，就你对我好！”宋茂咧开嘴笑起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煞是可爱。这会儿不喊疼不喊苦了，夹起一只饺子先喂给她。
　　方才说她坏的是他，现说她好的人也是他。他惯会变脸，也比旁人更懂如何讨人欢喜。
　　她笑着接下，嚼完后发现他还没开动，保持着看她的姿势。都说双胞胎心有灵犀，不多想便知晓他的用意。她从油纸包中捏出一块麦芽糖喂到他嘴边，他欣喜含住，两眼扑闪扑闪，睫毛卷翘，像是只得到了主人奖励的小京巴。
　　他挨她近些，将下巴贴在她大腿上，“真好吃。”
　　“瞧你这不长大的模样，让外人见了岂不笑掉大牙？”她伸手抚摸他柔软的发。
　　宋茂舒服地半眯着眼，往她怀里拱拱，有些不赞成地道：“谁敢笑我就拿封条将他的嘴封住，好叫他一辈子也笑不出来，当然，他们也要有敢开口笑的胆子。”
　　“是是，宋家小少爷好大的威严。”她抿唇一笑，继续往他嘴里递食物。
　　宋茂是万万不能消停的，吃了两口又开始道：“这包子和饺子放置得久了，味道都跑走了，蔚儿你行行好下回子带上我呗。也不晓得爹爹何来的这般古板，人太子都是被放养着的，一年半载不在东宫，皇帝并不多干预。怎到了我这将军府，全是条条框框生生箍得人难受，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让抛头露面也还说得过理，可连同我一起束着又是哪般？而你又坏透，不出去时还有我陪着你，一要出去了就把我撇的干净瞒着我跟姓重的跑了。虽我没你那么多鬼点子，但我功夫可不比你弱！遇上强手我能先顶一阵子，带上我你不亏的！”
　　别说宋蔚了，就连杵在一边的掩月都忍不住笑。掩月又是碍于身份又是惧怕小魔王宋茂，憋笑憋得很是辛苦，面上要佯装无动于衷，嘴角却不住抽搐。
　　若说真被看管得死死的，她压根儿没有机会溜出去。宋老将军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在他们懂得规矩与约束的同时保留自由与孩子的天性，仅仅在他们过火的时候加以小惩。宋茂没发现，她却深知，这是她屡试不爽的原因所在。
　　当然，她暂且不会告诉他，他那闯祸精的性子当真惹人头疼。
　　好不容易止住笑，宋蔚拍拍他脑瓜：“脑子这玩意可比功夫好用多了。想现吃妙香阁？等你有那本事再说。还有呢，我觉得带上你会是个赔本的买卖，我在外见着的高手可比你强多了，不用一招你就伏在地上起不来咯。”
　　他被气的眉毛竖起，却也不愿离她，只得自己生自己闷气：“那……那太子可就脑子灵光，武功强了？我可是听说他六岁多点的时候便不常待东宫了。”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他贵为太子自当比常人刻苦。况且，谁说他常年在外不好？在外见多识广，可比待在东宫更能知民情懂民意。好了，想哭便哭莫要生闷气，把自己憋坏了可怎生好？我可不会给你请大夫。”她好心的从掩月那取来帕子，准备给他揩泪。
　　宋茂哪有哭？不过是宋蔚取笑他，他从她身上滑下，别过脑袋：“我说你这人怎蔫坏蔫坏的坏成这样？”
　　一边的掩月终是忍不住开口，哪还管碍不碍怕不怕，“小少爷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到小姐的坏了，就连奴婢，也常吃亏。”
　　宋蔚起身，抖抖被弄皱的衣服，笑呵呵道：“掩月说话可仔细了。”
　　掩月吐吐舌，丝毫不怕，“是是是，奴婢知错啦，小姐可不要责罚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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