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轻狂

　　运动会后，温煜和成也之间似乎隔了一层什么。
　　温煜的话又少了起来，原本他就不怎么爱说话，这么一来等同于沉默了。
　　成也也不怎么主动开口，每次课间他从外面带着笑回来，一看到温煜笑容就立刻消失了。
　　温煜知道，成也是彻头彻尾的直男，人家来文科班都是奔着女生多呢，待见他这个男同桌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比较女气。可温煜是同性恋，在当今社会这个身份足够敏感了，在直男的身边简直可以媲美生化武器。
　　成也的反应他也看在眼里。
　　他一定觉得我恶心了。
　　温煜觉得胸口闷得慌，他想起了成也之前老喜欢逗他玩，再一对比现在，落差感让他鼻子发酸。

　　成也那边呢。
　　自从他知道温煜喜欢的是男生后，两种矛盾的情绪一直在他的感官里碰撞。
　　啊，他原来喜欢男生啊。成也一方面不知怎么了还挺开心的，温煜那么瘦瘦弱弱的配个女生反而不搭调，如果是男生，特别是像他怎么个高帅气的，简直不能再……
　　等等成也你在想什么？！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危险性时，另一种情绪就跳了出来。
　　他有喜欢的人了啊……还拿那个人跟我比，显然是别人了……
　　温煜喜欢别人。
　　成也非常的不爽。

　　两个人各持己见“冷战”了三天。
　　先是成也按捺不住，因为他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连理都不想理我了吗？他异常的不甘与委屈。
　　放学后，温煜总会多呆半个小时，成也则是去田径场训练。
　　这天成也没走，一动不动地盯着温煜看。
　　温煜挺不自在的，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他胆战心惊地想，成也该不会是看不惯他想跟我动手吧？他也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上次误会没说开他还真的想揍我来着……
　　他害怕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了会那么招成也讨厌……他真的不想成也讨厌他。
　　成也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便看到温煜抹了把眼，声音颤抖又哽咽：“我、我明天就和老师说换位可以吗？”
　　“换位？”成也一听温煜想和他分开就急，整个人站了起来，大高个十分威猛，“你凭什么说换就换？！”
　　温煜更害怕了，肩膀都缩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却没做到，“成也，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性向，你觉得我恶心我就离你远点……你老这样我自己也难受。”
　　成也这才意识到，温煜哭了，他又慌乱了起来，“你干嘛哭啊我的老天？别哭别哭，我又没干嘛啊。”他看着觉得心疼极了，没章法地把温煜带进怀里，“我没说你恶心啊，你干嘛怎么说自己？哎哟祖宗，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清楚好不？简直吓死我了。”
　　温煜泪汪汪地抬头看他，“你都不理我，我就不敢说了。”
　　“我不理你？是你不理我吧？”成也觉得冤枉极了，可温煜这样子他又没办法说重话，笨拙地去帮他擦眼泪，“我以为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不想靠近我了呢。”
　　“我现在不喜欢那个人了。”温煜说，“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他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我绝对不可能再去对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凌乱了好几天的情绪总算定了下来，成也安心道：“太好了。”
　　温煜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感觉被温暖环绕，他甚至能听到成也的心跳声……非常快。
　　成也的怀里……太好了。
　　温煜想。
　　半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他们俩的姿势是何等的暧昧。
　　“成也，不好意思……”温煜想要脱离。
　　成也的手却收紧，他不想让温煜离开，“别动。”
　　“……”温煜不动了，成也的心跳越来越快。
　　这样快爆炸的感觉成也第一次体会到。
　　他觉得，他大概可能或许应该是……喜欢上温煜了。

　　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的事实，成也意外的轻松接受了。好像对方是温煜的话，那就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了。
　　还有什么比自己和喜欢的人成为同桌更让人开心的吗？
　　当然有，那就是和他在一起。
　　成也有这方面的心，温煜可不一定。
　　他不知道成也对自己抱着这样的情感，他只觉得成也包容万象，能接纳他的性向，还能没有芥蒂的和他相处，这就足够让他欣喜了。
　　和成也发展成另一种关系他想都没想过，一方面成也在他眼里就是纯种直男，又糙又乱，但却非常富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的魅力，另一方面，上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那种失落头顶的感觉他还记得，并且不想再尝试了。所以高中阶段，他给恋爱这块封了死路。
　　成也觉醒了另一个属性，对温煜从内到外都有了质的变化。
　　他喜欢盯着温煜看，喜欢和他有肢体接触，喜欢看他脸红，喜欢逗他脸红，喜欢凑近去闻他的香味，喜欢抱着他不撒手，喜欢他说话的样子，喜欢他写字的样子……总之，全部都喜欢得不得了。
　　成也觉得自己好像疯了，但他却沉溺其中。
　　温煜正在背政治重点，手突然被成也抓过去，想抽回来，抽不回，于是转头去看他，“你拿我的手干嘛？”
　　成也随便掰了个理由：“计算，我的手指不够用。”
　　“……”
　　成也看见温煜无语的样子笑了起来，把他的手整个包在掌心中，“握一握嘛，你的手凉，这样舒服。”
　　温煜脸红了起来，“那你别老是挠我痒痒，我还要背书呢。”
　　“好的好的，纯握手，不干别的。”成也笑嘻嘻的。
　　“你也要看书。之前你答应我的这次考试要进步再五十名。”温煜说。
　　“可以可以，我答应你的哪次没实现？”成也说，他和温煜在桌底牵手，然后拿出温煜给他划得重点开始背，一边嘟囔：“就这样下去，我以后不就成了妻管严？”
　　“说什么呢？”
　　“没呢没呢，夸你了。”

　　这天，成也放学了还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原本他只是想利用放学的时间和温煜多呆会儿，但被温煜误会是他开窍了，就也给他布置了学习任务，这时间一长了，成也还真也习惯了放学后留下来学习。
　　这无疑是一次逆袭。
　　但在他的哥们儿眼里是退化。
　　“成也！你让我好找！”高一同班且同为体育生的蓝科找到了成也的教室，“你干嘛呢？人都没有了还留在这，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然后去训练吗？”
　　成也头也没抬，“你先去吃吧，我这儿还有几道题。”
　　蓝科不可思议，“我没听错吧？你在学习？你不是最看不上用课余时间学习的人吗？”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终将会成长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你赶紧走吧别妨碍我。”
　　“我就偏不走了。”蓝科在成也的前桌桌下，将下巴垫在他的书山上，“还挺认真的。”
　　“那你以为我这次一百二十名的成绩是怎么来的？”
　　“作弊呗。”
　　成也总算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早就不干那档子事了。”
　　“那你怎么考的？凭借自身的努力？”蓝科对他刮目相看，“成也你真的脱离我们学渣行列了啊？”
　　成也谦虚道：“也不止是靠我自己，我同桌你知道的吧？年级前五，可牛逼了。”说起温煜成也比夸自己还要自豪。
　　蓝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一下就变了，变得不屑一顾，“哦，温煜啊，我之前找你的时候见过，就一娘炮呗。”
　　成也抬起头，目光暗沉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说真的，兄弟，我极度同情你，得坐在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旁边，要是我早忍不住揍了，那娘腔样恶心给谁看？”蓝科带着极度的嫌恶，“我要是像他似的一个男人活成这样我愿意自杀重新投胎一次了”

　　温煜僵在了门口。
　　他听到了，非常清楚。
　　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很少在受到那些言语攻击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些黑暗，陆堂跟他说要为自己活后，他以为自己不会在害怕那些话。
　　徒劳。
　　他甚至不认识那个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在他来找成也的时候见过几面。仅仅如此，就能让一个人那么厌恶自己。
　　温煜觉得自己太悲哀了。
　　他不敢再停留，转身跑走，途中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夏添正匆忙赶往校门口，他和陆堂说好了今天准时出来，但一道物理题研究了半天，迟到了。陆堂最近……应该是确认关系后老喜欢从他身上扣错，这样就能转化为慰藉他的砝码，总能占到夏添的很多便宜。
　　今天也能让他得逞了。
　　“陆堂我错了！！”夏添张口就来。
　　陆堂环抱前胸笑眯眯地看着他，“没事，补偿我就好。”
　　“……”夏添当然知道是怎样的补偿。
　　“哎，那不是那谁。”陆堂看到有个人挡着脸从学校跑出来，“你以前的同桌。”
　　夏添看过去，“温煜啊，他这情况不大对啊。温煜！！”
　　温煜听到有人叫他，便回头，模糊看见有两个人。
　　夏添走过去，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了？哭成这样。”
　　温煜低下头，“见笑了。”
　　“说说呗。”
　　夏添算是温煜在学校里最信赖的人了，他放肆宣泄出来，哽咽着说：“夏添，我怎么就那么讨人嫌呢？”
　　事情挺简单的，夏添皱紧了了眉，“嘴那么欠，找揍呢吧？敢欺负我朋友？”他回头召唤家属，“陆堂，有活儿干了！”
　　温煜一再摇头，还是被夏添强制拉到了九班门口，陆堂当然也跟在后面，他又找回了以前一个负责浇油一个负责灭火的感觉。
　　教室里面的情况十分惨烈，以成也那桌为中心附近的几张桌子都倒了，蓝科坐在散乱的书本当众，成也粗喘气站着，两人都挂了彩，但蓝科看起来比较严重。
　　“你他妈再敢说那些屁话，我见你一次揍一次！”成也喝道。
　　“你他妈有病！！”蓝科吼道。
　　温煜瞪大眼捂住了嘴，夏添挑眉，“来晚了呀。”
　　成也听到动静，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三个人，他只注意温煜，“你去哪了？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夏添走过去，“是谁说温煜的闲话了？”
　　成也皱眉：“你为什么会来？”
　　这话听着实在不客气，陆堂走上前，戒备地看着他。
　　“这又是谁？”成也问，“温煜，他也是你朋友吗？”
　　夏添看他一眼，“这个应该不是。”又把目光移到蓝科身上，“那就是你了。”
　　蓝科被成也打得一时半会没办法从地上起来，夏添这样又格外危险，他的处境糟糕了起来，“你们想干嘛？”
　　“向他道歉。”
　　“向他道歉。”
　　异口同声。
　　温煜愣住，呆呆地看着前现两任同桌。
　　陆堂不合时宜的吃起醋来，这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他的人要和另一个人有默契？
　　蓝科咬牙切齿，他从未感到如此屈辱。
　　温煜哑声开口：“好了，我没关系的，真的。谢谢你们为我说话，但是打架是不对的。”他的眼中闪着泪光，“虽然这位同学说的话确实让我挺难受的，但是夏添，成也，还有陆堂，真的谢谢你们，你们给了我太多我从来没有得到的东西了，这已经足够抵消伤害了。”

　　告一段落后，一片狼藉还得收拾，成也还想把蓝科抓回来，但被温煜拉住了，“你这样等会有得打起来。”
　　成也马上就熄灭了气焰。
　　夏添和陆堂自然是留下来帮忙的，虽然多了帮手，但成也却不是很开心，今天和温煜独处的份还没领到呢，明明就是电灯泡来的这俩。
　　而且他还能敏锐的注意到，温煜不怎么愿意和那个叫陆堂的人有接触，收拾书要是不小心靠近了就会退到一边，不小心对视了更是像做了贼一样的别扭。
　　很异常。
　　成也狐疑着走到陆堂身边，他突然发现，他俩差不多高。

　　收拾完之后，夏添和陆堂就先走了。
　　温煜在翻找书包，他随身带了创口贴，成也脸上带着伤，虽然不严重，但还是得处理。
　　“温煜。”成也在他身边低声开口，“你跟我说实话，你之前说喜欢过的人，是不是陆堂？”
　　温煜僵了僵，但只是片刻，他找到了创口贴转头给成也贴上，“嗯，但真的已经过了。”
　　“为什么会喜欢他？”
　　为什么呢？因为陆堂很帅？因为他对夏添的温柔？因为他告诉他要为自己而活？
　　温煜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成也抓住了他的手，执拗地问：“你告诉我，为什么。”
　　“成也？”温煜不解。
　　成也的目光闪动，他低声道：“……你告诉我，这样，我就知道自己该往哪方面努力了。”
　　温煜没转过来，“成也，我不太明白……”
　　“我喜欢你。”成也说，“温煜，我喜欢你，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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