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

　　金陵此人，人如其名，就是有钱。
　　“姑娘是医者？可能看出纤柔是何症状？若有医治之法，金某愿千金相求。”
　　金子是很诱人，但我也不是人，用不到那许多钱。
　　“我不是医者。”我缓缓摇头，时值正午，阳光照射林间，竟有几分灼热之意。
　　金陵有些怀疑，我想了想，又道：“林姑娘命不久矣，病症我却看不出。”
　　“是撞了邪。”金陵道。
　　“城内有邪物？”我虽不想多管，却有些好奇。
　　哪知这金陵只开了个头，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任我没头没脑的摸索，一瞬间真想把他的脑袋剥开看看，这该死的人类！
　　金陵摇头笑笑，“姑娘还未言明，是否出手相救呢？”
　　林纤柔应景的咳了两声，也是满眼希冀的看着我，若我不是女子，我猜测她的眼神定然含情脉脉，即便我看不懂。
　　“救不了，林姑娘早已病入膏肓，你虽诚心诚意，我却无可奈何，再者，我早说了自己并非医者，金公子莫要再纠缠不清。”
　　我一甩衣袖，扭头要走。那林纤柔双眼含泪，竟是直直跪了下来，“姑娘，求求你……”
　　金陵脸上隐隐有怒气。
　　我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求我做什么？我说了救不了你，可不是不救你，你当我骗人么？”
　　“姑娘不是医者，国师却说医者治不了纤柔的伤，可见姑娘今日是故意见死不救。”
　　我听他一席话，气上心来，“金公子好大的威风！这便是你求人的姿态么？”
　　金陵脸色更差，林纤柔更是以为事不成，当即昏死过去。她不晕还好，她这一晕，金陵算是彻底的慌了神，竟想出个囚禁我的破办法，叫我一阵好笑。
　　也罢，这城里倒也不十分无趣，只是要耽误我的行程了。

　　金府的宅子大得很，我在这里住了三天，有吃有喝倒也自在，没见到之前那男人来找我，听说他是有些眉目的。
　　金陵还以为我是奇人，虽说捉了回来，却依旧以礼相待。
　　又是一日，秋日金菊怒放，日头正好，我懒洋洋的窝在一棵大树山上晒太阳，听到有人过阿里，喊的是无霜姑娘。心一晃，我微微有些失神，直到那丫鬟来了树下。
　　“今日府里得了新茶，少爷说送来给姑娘尝尝。”那丫鬟双手捧着一翁新鲜的茶叶。
　　我不是好茶之人，看不出品种，于是随便对她甩甩手，说既然赏我了，那便收下吧。
　　她笑意盈盈的收进去，隔日便泡了一杯给我尝尝，味淡淡的，没什么感觉。她肯定没喝过极品的差茶，那是元笙曾为我采过的，他给了不过二两，我却死死地记了一辈子。
　　金陵来了，给我提了一盒糕点，香甜软糯的蹄子糕。
　　我没动，他一脸温和的笑，全不似捉我那日的狠辣模样。
　　“怎么不吃？我听下人说你这几日就爱吃这个。”他把糕向着我面前推推，我顺势拿了一块儿，尝了尝，说：“不好。”
　　“不如前几日的？”
　　“不是糕不好，是面前的人不如意，这东西吃起来也就没什么意思。”
　　他不恼，笑着指了指我，道：“你胆子愈发大了。”
　　我微微一笑，不语，等他说那句求医的话，他却似乎懂我的心思一般，一番闲聊，临到走了，却也什么都没说。

　　“林姑娘请您聊聊天。”
　　丫鬟进来通报，我说知道了，跟她走出去，看见林纤柔正被丫鬟扶着坐在一处凉亭前，逗着一只鹦鹉。
　　我走过去，发现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
　　“林小姐。”我礼貌的问候一声。
　　林纤柔对我点点头，让丫鬟将鹦鹉放回去，向我示意。我一笑，对身旁的丫鬟道：“你也下去吧。”
　　林纤柔满意了，脸上露出甜甜的一抹笑来，“无霜姑娘怎样说也算是金府的贵客，纤柔本该以礼相待，只是我这身子……”
　　我一笑，“无妨，金陵请我回来可不就是为你治身子的？”
　　“能治？”她似乎有点惊讶。
　　“能，也不能。”
　　她怔了一瞬，似乎那日我说的话还未忘却。
　　我饮了杯茶，却换了个话题，“听说林小姐见过些不寻常的东西？”
　　林纤柔手一抖，杯里的茶险些洒了出来，“此处虽非天子脚下，却也是一方净土，不知无霜姑娘你说的是哪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觉得这林小姐有点意思了，能把金陵这样一位俊朗少年牢牢抓在手心里，却是有些本事的。于是喝了口茶，我装作无意的拨弄两下茶盏，“还不就是那些子事么？狐妖女鬼，说书人常说的那些。”
　　我倾身前去，“你见的可是鬼怪？”
　　“休要胡言乱语！”她忽然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鬼怪那等低级的东西，哪里能与他相比！”
　　“林小姐，妖怪害人乃是生而如此，谁在魅惑你？”
　　我想我大概懂了，她此时的眼神才是爱恋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痴迷。
　　“你住口！”她激动的浑身颤抖，我不知为何。
　　“纤柔！”金陵不知何时来到此处，他急步走过，一把扶稳摇晃不定的林纤柔，一双眼睛盯着我，目光阴冷的像蛇。

　　那日事后，我依旧待在金府，金陵没说如何处置我。林纤柔病的更重了，金陵每天都忙着陪她，请大夫，看着她吃药。
　　我知道自己的用处在哪里，即使我已经去不了西天了。
　　我在金府住了数日，早错过了前来接引的佛光。佛祖渡妖向来讲究缘分，况且我原本是未害过人，今后却未必。
　　这金府我是肯定不会出去了，命数无可更改，劫数早晚会来临，我却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动用法术，我便出不得金府，若用了法术，只怕会立刻引来天道的注意，然后降下一道九天玄雷把我这妖孽劈的渣都不剩。
　　我想了想，到时候金府所有人为我陪葬，倒也值了。
　　有一日忽然听说林纤柔病重，我起初不信，直到金陵来找我。
　　“无霜姑娘，前几日凉亭之事，金某今日想要一个交代。”
　　我点头，心里早就有数，问他，“要什么？”
　　金陵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当即一愣，继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纤柔此刻命在旦夕，你真的不能救她？”
　　“不能，我救不了。”
　　“好，那我只要你一碗鲜血，待纤柔好转，我便亲自送你出府。”
　　我笑，“若她好不了呢？”
　　金陵的眼神一下子愣了下来，每次提到林纤柔的不好，这男人便是这样，真是好没意思。
　　我略一思考，便点头，从他身后的管家手里接过刀和碗。
　　一刀下去，鲜血如古泉一般流出，像一条红色的丝线，一头连在我白皙的腕上，汇入另一只洁白的玉碗里。
　　红和白的颜色触碰，显得那样的惊心动魄。
　　鲜血流出的感觉仿佛生命在慢慢逝去，我的眼睛一眨不眨，态度更倾向于欣赏美。
　　趋恶避善，才是妖的本性。
　　金陵看我的眼神愈发古怪，“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他不答，等血放完了，大夫给我包扎伤口。他举着碗要走，我想了想，嘱咐道：“这碗血做什么都可以，切莫入口。”
　　金陵理都没理我，急匆匆的走了。
　　我又几天无所事事，再有一天，金陵亲自过来找我，说可以放我走了，还塞给我许多银两。
　　“林姑娘病好了？”
　　“多谢。”他向我作揖，以示感谢，“你的血果真是奇药。”
　　我冷笑，“你果然是不听我的。”
　　“金某自知姑娘心里不痛快，若不是没有办法……”
　　我摆摆手，觉得有点疲惫，“你当我是心疼那碗血？他日有意外，便要知道，是你害了她。”
　　“什么意思？”金陵还要追问。
　　我摇头，“言尽于此，我先走了。对了金世子，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前几日去皇城，可听过一个人叫元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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