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珠与心上人

　　江以萱一放学就往大平河边去。柳絮飘飞的季节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河边的柳树姿态婀娜，暖风一吹，就自在地飘荡起来。

　　江以萱看着这萋萋娓娓的柳树，再也不觉得烦躁了。她想起语文老师在课上说的话，再想想之前和易见川在这柳树下的对话，竟然觉得这柳树长得有几分可爱了。

　　古人惯用谐音，“柳”谐音“留”，以柳枝赠人，意为挽留。

　　易见川的心思也许没有这么九曲十八弯。他没有赠送过她任何柳枝柳叶，但他用实际行动挽留了自己的生命。江以萱想，不管自己的生命对于他来说是重要还是不重要，自己的命都是他的了。

　　她以前总觉得平河镇很小，现在却觉得大得可怕。同一个镇子的人，说见不到就真的见不到了。

　　不过她想，既然她两次在大平河畔自杀都遇到了他，那么只要她在这儿等着，迟早能够等到他。这世界上的事说巧不巧，说不巧倒也巧。她选定了这个地方跳河，他也选定了到这个地方救她。

　　然而她在大平河边等了好几个黄昏，没有等到易见川。

　　按照江以萱之前的推断，易见川应该是经常在这片区域活动的。一天两天没有来，姑且算正常，可如果一连一个周都没有出现，江以萱就有些担心了。

　　陈宝珠放过她了。
　　但不代表，周成能放过易见川他们。

　　江以萱太明白这种感觉了。一个人，如果一开始就被人欺负，欺负惯了，也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习以为常了。可如果这个人向来飞扬跋扈，气焰嚣张，突然被人踩了下去，势必是要报复回来的。

　　易见川说他不怕周成。但其他人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一切。周成不好惹，傻子都看得出来。

　　江以萱啊江以萱，你当初为什么要拉他们趟这趟浑水呢？她自责地揪了揪额前的刘海，转身回家。

　　她其实并不想过多地麻烦秦世博。一来，她与人家非亲非故，不能仗着川哥的几句话就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二来，她也没帮过人家，只有投桃报李，你来我往才能理直气壮，现在这种情况，她根本没有底气，又怕给人添麻烦，又怕招人烦。

　　可是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刚一到学校，她还是去找到了秦世博，打听秦世凡的消息。

　　秦世凡好好的。她松了口气。

　　她跟秦世博解释：“我就是怕周成找他们麻烦。”

　　秦世博分明也有些担忧，“周成啊……那是有点麻烦……”

　　“不过你放心。”他转而安慰江以萱，“川哥他们既然敢出面，肯定有办法。”

　　***

　　放学之后，江以萱偷偷跟踪着秦世博，一直跟到了他家附近。

　　秦世凡和易见川是帮里的主心骨，找到了秦世凡，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易见川。

　　也许真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江以萱跟着秦世博找到了他的家，刚往拐角处躲了躲，就听到秦世博喊：“哥，川哥，你们去哪儿？”

　　秦世凡笑着回答他：“没啥事儿，出去转悠转悠。”

　　“不在家吃晚饭吗？”秦世博问。

　　“你放心，”说话的是易见川，“饿不着你哥。”

　　秦世博笑了笑，“那我回家写作业了。”

　　几秒钟后，江以萱听到秦世博大喊：“哥，川哥！”

　　江以萱偷偷冒出头来，看向她们，就见秦世博蹭蹭蹭跑到秦世凡面前。她隐隐约约听到他担忧的声音：“我听以萱说你们这次还得罪了周成……”

　　秦世凡哈哈一笑，“听那小丫头片子胡说。”

　　“总之你们小心点。”秦世博摸了摸脑袋，“快中考了，我回去写作业了……”

　　秦世凡看了看他的背影，转头笑着问易见川：“是不是感觉我弟婆婆妈妈的？”

　　易见川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他心眼好，脑袋也好，将来肯定有出息！”秦世凡说着，忽然竟低了头，似是有些惭愧，“要不是有他，我老子怕是早就被我气死了……”

　　秦世凡说起自己的弟弟，话匣子便收不住了。江以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正琢磨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场，忽然便发现秦世凡的声音消失了。

　　冒出头一看，原本站着两个人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一点人迹都没有。

　　“奇怪……”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身后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在找我们？”

　　江以萱身子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秦世凡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易见川却只是随意地站着，连目光都是波澜不惊的。

　　易见川再次问她：“不是？”

　　江以萱猛地摇了摇头。离得这么近，她看得很清楚，他们没有受伤，至少脸上没有伤。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瞧，易见川没忍住笑了，“你是认不出我是谁了？”

　　“我认得！”江以萱忙不迭出声。也许是太急于辩解了，她的声音大得把自己都下了一跳，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脑袋，又抬起头来，笃定地说：“我当然认得。”

　　“说吧。”易见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跟踪世博到这里，有什么事？”

　　江以萱目光炯炯地看着易见川，“川哥，我要加入，我要加入你们！”

　　易见川摇了摇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收女的。”

　　“为什么？”

　　“麻烦。”易见川说。他往四周扫了一眼，笑着看向江以萱，“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江以萱不甘心。

　　然而易见川已经转身走了。江以萱忙抬步，小跑着跟上，重复着：“真的，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保证！”

　　易见川好笑地看着她，“保证？”

　　“嗯，”江以萱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她认真的样子让易见川忍俊不禁。

　　江以萱一噎，顿了一下，她气壮山河地开口：“如果做不到，我把我的脑袋砍下来让你当球踢！”

　　空气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秦世凡已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江以萱涨红了脸，“你笑什么。”

　　“你对自己的敌人那么心慈手软，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心？”秦世凡笑得直打嗝，“小丫头，手段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不……哈哈哈哈嗝……不是对付自己的……”

　　江以萱涨红了脸，反驳他：“上次我在学校跟他们打架，下手特别重，只不过你们没看到而已。”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易见川原本和煦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你很得意？”易见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痕上。

　　江以萱抬手微微掩了掩，为自己辩解：“他们也没落着什么好。”

　　易见川的脸色愈发冷了下去。他问她：“保护自己和伤害敌人，哪个更重要？”

　　江以萱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答案。但易见川的眼睛如暗夜幽潭，一动不动地将她映在里面，她硬着头皮开了口：“我不伤害他们，他们就会伤害我。”

　　“但你可以提前寻求帮助。”易见川声音如楔。

　　“我……”她嗫嚅了一下，“我当时没想起来。”

　　“江以萱。”易见川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看他，就听他说，“你记住，如果没有人可以帮你，那是没有办法。”

　　他的话锐利地像把刀，忽而又像铁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地上，“但如果有办法，你这样硬碰硬，就是愚蠢。”

　　见江以萱低头没说话，易见川渐渐放缓了语气，“不早了，赶紧回家吧，好好读书，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先去找世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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