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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前柳（63）
是夜，秦方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旁有人，惊讶之中猛然睁开眼眸，黯淡夜色中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觉疑惑，却在听到对方轻笑后了然。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知道来人是苏无题，又放松下来躺回去，伸出右手抓着对方胳膊发问。
“天一亮就要走，过来看看你。”苏无题说着话便依偎着秦方躺下，伸手将秦方抱到怀里，“至于我爹那儿，明天就能有回复，你路上多加小心。”
“嗯。”秦方心下明白，苏无题已经与苏醒商议完毕，只等明日答复，心中感动，不觉低头蹭了蹭对方宽厚的胸膛，脖子上传来的温热的呼吸，心中一惊，挣扎道，“外面还有人，你……”
“是呀，外面还有人。”苏无题一手滑入衣衫，说话声音压低却依旧带着沙哑，倒是反过来威胁起了秦方。
一夜缠绵，次日启程时天色未亮，一片迷蒙灰色。
苏无题神清气爽的骑着马，旁边周济道的小弟子张毅疑惑道：“苏公子，您这，势在必得？”
“难得有机会拜访武林前辈，不管老先生愿不愿意出来，都是件幸事。”苏无题心情好，以至于觉得能不能请段氏夫妇出山都放到了后面，看着苦瓜脸的周毅反倒笑得更为开心，“段老夫妇出山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出于义理必须前去通告一声罢了，你又何必摆出这幅模样。”
“苏公子一看就是没去过青虹山庄。”张毅面上苦涩，撇开目光。
苏无题更是不明白了。
青虹山庄位置偏僻早有耳闻，饶是苏无题也没想到，山野之地遇上滂沱大雨，即便带着雨具也全身淋了个通透，偏偏山间也没没个避雨的地方，行至夜深才遇着农户，勉强换了身干衣服，问起青虹山庄来，老农嘘唏不已，满脸褶皱挤作一团，“你们是大老远来吊丧的？”
苏无题和张毅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中都没了底，还是张毅小心问道，“青虹山庄是谁出事了？”
“你们都不知道啊？你们是哪里来的？”老农浑浊的眼睛蓦然睁开，竟然露出警惕的神色来。
“老人家，是这样的，我师父原先在老庄主手底下做事，两个月后有场集会想请老庄主去看看，不成想半道上下起了大雨……”
“也是奇怪，”老人眼皮垂下，长叹一声道，“老庄主前阵子见身子骨还硬朗，到底是年纪也大了……”
两人谢绝了老者的好意，次日一早匆匆启程，到达青虹山庄时雨势正大，远远看着白幡在雨中垂落，走进了才看清写着青虹山庄的匾额。
与泊云山庄甚至许多武林门派相比，青虹山庄显得十分朴素，从外看去宛如普通的民宅。门房见到来客甚至有些惊讶，却是立即反应过来，“张少侠怎么来了，快快进去换身衣裳，我这就去禀告庄主。”
“你来过青虹山庄？”
“几年前和师父一起过来拜寿，说起来有五六年了，没想到这门房还记得。”张毅也有些意外，只是两个人都被冷雨浇得湿淋淋，终于有了热水忙着浴洗，等两个人换完衣裳，早有丫鬟候在边上，等着带人去见庄主，想是老庄主去世，现在主事的段甘蓝。
段甘蓝年近不惑，身形已微微发福，两鬓带白，许是突遭变故，看着眼睛发红，眼袋严重，甚是憔悴。没想到看到个沧桑满面的青虹山庄庄主，还正撞上丧事期间，一时间张毅和苏无题倒是不好开口，只得局促的报上家门，不想段甘蓝点点头道，“回执周堂主没有收到么？”
“数月前家师就已发书，迟迟未收到回复，这才不得已冒昧打扰，敢问回执是何时发出的？”
“收到周堂主来信后，家父……”段甘蓝说到此处略一停顿，眼神一垂才接道，“先父退隐多年，早已不问江湖事，何况青虹山庄在这深山老林之中，连客人也无，两位恐怕要白跑一趟。”
“段老先生的事，为何一点风声也无，至少让我师父过来拜祭一下老人家……”张毅本就没指望段老先生能出山，但是撞上丧事仍是有些意外，周济道也算是老先生弟子，生前极为尊敬，每隔几年就要亲自来一趟青虹山庄，如今老先生病逝，如果知道了是一定要来的。
“父亲生前便不重这些繁文缛节，临走时交代一切从简，更不必滋扰江湖朋友。”段氏夫妇当年选择偏僻的青虹山庄退隐便是有心远离江湖纷争，近些年来如周济道一般希望老人家重出江湖的也不少，只是碍于段家牵扯着朝廷，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加上两人决心隐退，素来低调，访客逐渐稀少。
见二人旅途劳顿，段甘蓝道山间道路难行，不如两位在青虹山庄稍作休息，待雨停之后再走。两人在泥地里趟了几天，正是疲惫，拜过老先生便休息，只是白日里的倾盆大雨，到了傍晚终于小了些。
两人盼着第二天雨势能停，谁想一脚睡醒，雨水仍是淅淅沥沥的下着。
若是平常这样的小雨没什么，但是山间连日阴雨，道路泥泞不堪，走出去颇费力气不说，随时都可能变成大雨，路上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无。再者，连日赶路加上几次被雨水淋透，张毅竟然染了风寒，吃了药昏昏沉沉在休息。
苏无题一人正无聊，在青虹山庄里闲逛，便被段甘蓝请去了书房。
“苏公子，听说前年南海出过一颗紫珍珠……”段甘蓝一开口，苏无题心就悬了起来，前年南海确实出过一颗紫珍珠，当时他只是猎奇买下，却不知如今段甘蓝怎么又将这事提了出来。
“这颗紫珍珠的确，曾经在我手中，不过已赠了佳人。”眼眸婉转，心下了然，也曾听闻过段家以一斛紫珍珠娶回儿媳的轶事，如今提起，不外乎是还想收一颗紫珍珠，虽不知作何用途，但是已然送人的东西，苏无题也要回来的打算。
段甘蓝似乎有些意外，却终是笑了笑，道，“既然赠了佳人，千万莫忘了初心。”说完之后又低下头来，面露忧伤，摩挲着手指，“世间虽有万紫千红，然而苏公子喜欢的，想必也是绝色。”
“绝色倒是说不上，”苏无题一愣，想到说的是秦方，不觉发笑，单论容貌，确不是绝色，最多是个清秀佳人，“只不过，她很可爱，无论如何，我要护她周全。”
苏无题说话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全然温柔眷恋，也不知眼神中涵养着几多情愫，只是言语低低，如燕呢浅语，段甘蓝看着不觉发笑，少年遇到心上人时，大抵如是，不管不顾，空凭一腔热血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苏公子可千万要记着这句话。”段甘蓝轻笑着，转身又问起苏醒的近况，当年苏醒当上武林盟主也曾登门拜访过，二人随时点头之交，但是互相也有几分钦佩。
一直到傍晚，雨水还在林林挂挂的下着，苏无题坐在屋中，却能感受到有一股寒气刺破了雨幕，激的人精神起来。似是高手站在门外，但是青虹山庄之中，苏无题也不好放肆，只得挺直了脊梁静静候着，不管是什么，既然来了那他就等着。
结果雨水忽大忽小，那股阴森寒气却始终萦绕不散。
不浓不淡，只是刺破了嘈杂的雨水，与浓厚的湿气一同将衣衫熨帖在皮肤上，寒意贴着肌肤慢慢渗入骨髓。
苏无题不出去，那人也不进来，却又不肯离开，如雨水一般执着的站在外面，满身寒意也同络绎不绝的雨水般，黏着纠缠混为一体，淡淡的不肯散去，铺满四周。
“谨之，你在这里做什么？”
婉转的女音响起，寒气陡然散去。
随之响起的是清脆的童音，“娘亲，听说里面是泊云山庄的少主，我想见见他。”
小孩？
苏无题惊讶之下直接站起来，刚才那样的寒意，怎么会来自一个孩童？推门而出，门廊上站着的小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看着苏无题的时候竟然带着几分挑衅。旁边的妇人眉目婉转，看着十分温柔。
“苏公子，小儿无礼，打扰了。”妇人开口，语音缓慢轻柔，也同面容般，如同窗外细雨，绵绵柔柔。
“您是……”苏无题听着女子说话细致温柔，却见她腰间也挂着把剑，面容秀美，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从他身上扫过便带着了然的笑容，不像是普通的妇人。
“我，倪青虹。”妇人伸手拉着幼儿，语音仍是温柔至极。
苏无题心中一惊，眼前举止言辞柔和优雅的妇人便是当年名震一方的捕头？方才满身冷意的孩童此刻面上正挂着笑容，被自家娘亲拉着面带笑容，全然的天真懵懂。
“苏公子不必惊讶，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倪青虹抬头，斜飞的眉梢还带着几分英气，眼窝里却又藏着一弯青泓，似是连日的雨水都储在眼中，看的人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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