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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前柳（56）
眼看着秦方就直接被人扑了下去，苏无题连剑都忘了挥，秦方你不是武功很好么！怎么直接被扑了下去！
那些人看到秦方落崖也不再纠缠，纷纷散开，只有苏无题急急忙忙跑过去看，心中总还抱着几分侥幸，秦方这人常常出其不意，也许这次也没事？
待苏无题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然看到秦方正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两腿被树杈挂着，手臂却是垂落下去，正惨白着一张脸看他，张嘴说着什么。
苏无题侧耳去听，后方剑风又起。
杀手并未走远，甚至有在此解决苏无题的意思，但是苏无题一回头他们就离散开来，等苏无题伸头去看秦方时候又再次靠近，更有甚者接连用暗器偷袭。
苏无题心想着秦方都在那里挂住了，也不在乎耽误这一时半会儿，竟然又起身和杀手们纠缠起来。苏无题轻功极佳，剑法也快，追着杀手，不多时已经躺倒了五六个，其余的一哄而散，再也看不见人影。苏无题瞧着天色将晚，再不把秦方拉上来，到天黑就麻烦了。
涯边既无巨石也无树木，倒是崖壁上长了不少草木，还有歪歪扭扭的小树，秦方便挂在崖下两三丈的位置上。麻烦就麻烦这里土质松软，若是草木根浅，根本无法承受住成人的重量。
苏无题掂量着手中长剑，又捡起杀手留下的刀来，试了试，用着刀剑刺入崖壁，可以慢慢爬下去，再把秦方背上来。秦方半阖着眼睛，瞧着苏无题预备下来才喊了一句，“你别下来！”
“放心吧，不是抓你回去！”苏无题只当她还在生气，身手敏捷的翻身下了悬崖。
秦方又开始张嘴，但是说话的声音太小，苏无题一时听不清，喊道，“你这会儿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
“见过蠢得，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崖顶有人砸土石的时候苏无题终于听到了秦方的声音。
有气无力，秦方还是原来的姿势挂在树上，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苏无题一看，崖下光纤昏暗也看得出秦方惨白着脸，唇色极深，显然是中了毒，难怪那些杀手围而不攻，他们只在等秦方力气耗尽。
自己来或许在他们意料之外，但是自己下来救秦方也被他们算计到了，仗着人多从崖顶不停投掷着土石暗器，两个人都不能躲避，被砸了满头包。
“呐，你一个人上的去吧？”苏无题已经来到秦方身边，秦方扭头，面色惨白，眼神却依然清明，看着他淡淡发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教主，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担待不起。”苏无题真是怕秦方说出什么话来。
“别傻了，这时候能跑一个是一个。”秦方浑身无力，但是脑子还清楚，“你不应该下来。”
“可我下来了。”苏无题抬头，正看到崖顶露出来的树根，一股子无名火窜了上来，这些人是要从崖顶推下树木，将两个人都砸下去。
“下来帮我带句话回去，就跟诉温姐姐他们说，我不想当教主了，自己出去玩了。”秦方终于动了动胳膊，“不然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苏无题心里一凉，又看到秦方丢了什么东西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只剩下一只手抓着刀柄挂在半空中。
从山崖上滚下来一颗树，正砸在秦方躺着的地方，近在咫尺，苏无题连忙用胳膊护住眼睛，被杂乱的枝叶划得生疼。
等疼痛过去，眼前早已没了秦方的踪迹，苏无题抬头，借着夕阳余光，只看到崖顶上探出几个脑袋来，唧唧哇哇的商量着。不一会儿声音没了，又落下不少土石来，苏无题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发，两眼向下看去，只有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锐利的土石砸在身上，疼痛不已，苏无题抬手一抹眼睛，竟然有些湿润。终于想起来秦方丢给自己的东西，打开来一看，却是那日俊阳在针线店买给秦方的钱袋子，挂在山崖上的功夫，秦方不做别的专门把这个荷包腾出来还给他。
秦方，你可知道，从来没人把他送出去的东西这么丢回来。
极为喜欢的白衣已经滚满了泥土，擦着杂草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褐色，此刻却成了他最好的隐蔽。崖壁之上寂静无声，也再无土石，夕阳只剩一点影子，背阴的山崖视物已经有些困难，按道理应该趁此刻尽快爬上悬崖，两三丈的距离对于他来说问题并不大，苏无题却是想也不想，慢慢往下找去。
苏无题只觉得身上也疼，连带心里都发着酸涩，但是堂堂的□□教主，怎么会被一群杀手解决，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秦方你不回去，神龙教那群□□徒怎么活？
整棵树送山崖上落下来，崖壁上有许多剐蹭过的痕迹，草木被连根带翻，露出裸露的泥土，苏无题伸手一摸，湿润的土壤直接黏在手上，却是擦也不擦，继续向下。
再往下只有歪歪斜斜被刮倒的杂木，却仍是不见秦方的身影。
受了伤，中了毒，被树砸落下山崖。
掉落之前只叫苏无题回去，苏无题却偏偏不想回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苏无题还不知道悬崖深几许，只是隐约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想是离谷底不远，不觉微微一笑。
泥土松软，甚至可以用脚蹬出泥坑来落足，手上还有兵器，苏无题忽然觉得下来其实很简单，虽然手脚有些麻木，但是一步一步，耗些时间总可以下去。
临近谷底，崖壁的植被也丰富起来，苏无题尝试着直接抓着草叶下来，结果就是将杂草连根拔起，直接从崖壁上滚下来，幸而谷底松软的泥土上还有层厚厚的枯叶，饶是一路被土石咯得不轻，苏无题还是平安到了谷底，从草叶上爬起，手臂撑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月光洒在崖壁上，清冷明亮，谷底却是得不到一点垂怜，黑黝黝一片。
苏无题抬头看着天，不知月亮究竟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崖壁上了爬了多久，现在究竟是何时辰。夜深露重，何况是在山崖上挂了许久，苏无题忍着疼痛爬起来，下意识往手上哈了口气，搓着手掌。
入目皆是昏暗夜色，远处时有狼啸传来。
苏无题闭眼坐着，静心聆听许久，除了接连不断的狼啸，就只有鸟啼虫鸣……天地皆如常，就是没有秦方的声音。苏无题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脑中开始回忆秦方的位置，刚下山崖的时候秦方就在他的左手边，即便落下来也不该太远。待他盘算完毕睁开眼睛，依然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双手已经有些麻木，裹满了泥土，得了空闲，依然是先将两手擦干净。此时看不见，也不愿意双手全是尘土，等手干净些，才摸索出随身带着的火折。
微弱的火光，足够苏无题打量周遭，树木高大茂密，不见顶端何处，身下下松软的触感应该是经年累月的树叶层叠而成。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苏无题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本以为都是无关紧要的擦伤，结果动起来才发现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站起来便发出长长的抽气声。
为什么不听秦方的直接上去？
苏无题自己也不太说得清楚，不知何时起，苏无题对于秦方的事情，总觉得裹着浆糊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秦方作为神龙教教主，本该是与泊云山庄站在对立的角度，但是偏偏秦方找过来姿态极低的恳求合作，苏无题和苏醒都明白，不论于公于私，答应秦方的请求都是对泊云山庄最好的选择。
事实证明，与神龙教的合作，不光解决了两桩麻烦的案子，也给泊云山庄添了不上光，武林正派都极力避免提及神龙教主，反倒是将这些功劳归结到泊云山庄的头上。
苏无题知晓后竟然有些替秦方不值，明明是她的功劳最大，明明是秦方走在最前，明明是秦方付出的最多，但是，大家好像忽然间都瞎了一般，看不到神龙教，看不到秦方的功劳。
苏无题发现了以后，也只是默默替她不平，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只是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总想着多护着她一些。等到碧秀出事，他也知道其中错漏许多，指责秦方是凶手太过莽撞，却依然不敢站出来替她说一句公道话。
瞎的不只是武林正道，也包括他苏无题。
明明他是离秦方最近的人，看得最清楚的人，却选择什么都不说，让泊云山庄，默默接受了那些人给予的功劳，本该属于秦方的功劳。
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倒是不瞎了，开始认认真真的找起秦方来，依然说不清道不明，却很清楚，他要把那人找出来，带回去。
秦方是被冤枉的，平白无故背了黑锅，他是最清楚的。当时站在众人前，众目睽睽下却自恃身份，什么都不能说，如今无人无光的昏暗之地，倒是明白过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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