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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夏日白日长,整日忙着倒也不觉的,转眼便入了秋。
大燕尚武,历来对秋猎一事极为重视。
按照往年的惯例,秋猎队伍以燕王御撵为首,王后及长公主共乘一撵,紧跟其后。
其她随行女眷再按照各自身份共用一撵,一般为四到五人不等。朝中一干文臣自然也要乘撵跟随,武将则需配甲策马随行。
逢秋日正好,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如闲来踏秋一般,一路上倒也舒畅得很。
紧跟君王首撵的次撵里,慕容燕歪着身子懒懒的倚在车背闭目养神,苏沐雪坐在另一侧,手中拿着一卷书,两指捏住书页一角,翻过一页。
信儿拿来临行前备下的食盒,取出几碟紧致的小点心,一一摆放在矮桌上。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五指根根修长似玉笋般的手落到其中一只小碟,三指微翘,捏住上方一块小点心,长臂一扬,投入口里,整个过程堪称迅速。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人双目微阖,姿态未变,只那鼓动的腮帮子,证明方才她确动过。
信儿惊得一张嘴张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苏沐雪。
苏沐雪执卷的手未停下,目光似只专注在书卷上,那扬起的唇角透露她方才也目睹了那一幕。
冉竹掀了帘子进来,墨色小漆盘摆着一只装着汤药的玉碗,一只装了蜜饯的精致银制小碟。
苏沐雪看似不在意,心思却全到了对面假寐的人身上。
宫中人多,少不了爱嚼舌根的,她也是无意间听人提及的此事:这人身子弱,打从娘胎出来带了病灶,后来跟着高人习武,仔细调养了数年,如今看着虽好些,内里终究是虚得很。
盛夏刚过,秋令燥,从燕宫到秋闱猎场这一路颠簸,周边伺候总有不周全的,她的身子怕是要吃不消了。
“不喝,不喝,这药太苦了....”慕容燕一推玉碗,耍起孩子脾气。
“这是按秋茗师傅新开的方子煎的药,苦是苦了些,不过药效可比先前的好。秋暝师傅再三叮嘱,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喝下去,可不准不喝。”
爱主心切的冉姑娘苦口婆心劝着,可咱们这位长公主并不领情,皱着鼻子,望着那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如临大敌”。
苏沐雪秀眉微皱,不知怎的每每见到冉竹对慕容燕体贴周至的模样便觉得碍眼得很,偏受益者享受得很,不知避讳。
小炉上的水烧开了,桐制的壶盖跳动着,“呲呲呲” 往外冒着热气。
信儿从密封良好的茶罐里取出一些茶叶,投入茶壶,一手提着小铜壶,将冒着白烟的热水缓缓灌入茶壶。
又取了沸水烫过的茶杯,置于苏沐雪跟前,倒上浅浅的一杯,汤色黄亮,气味鲜嫰。
“好香的茶,信儿也给本宫一杯。”
某公主突然发现了好东西,忙开口讨要,这茶,怎么的也比苦滋滋的药好喝吧!
信儿询问一般将目光投向苏沐雪,自家王后与这人...呃,关系确有些复杂。
虽只是一杯茶,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恕她愚钝,她究竟是给呢,还是不给呢?
“人家管你讨茶吃,你看本宫做什么?”苏沐雪终于放下手中书卷,声音冷冷的,连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凉气,“长公主身边不是多的是竹儿、雀儿的伺候,怎么还跟旁人要茶吃?”
酸,当真酸得很!
雀儿什么的是什么鬼,这女人好生记仇,温香阁之事都过去这般久了,怎的还记着,慕容燕满脸黑线。
冉竹见不得旁人对长公主这般冷嘲热讽,正欲反驳,却见原本打定主意不肯喝药的某公主一手捧起玉碗,深吸了一口气,大有“慷慨就义”的架势,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冉姑娘用爱心熬制的汤药终于进了某公主腹中。
正准备用蜜饯犒赏某公主,却见她身手敏捷的夺了苏王后的茶杯,而后也不顾她人曾饮过,长臂一弯,一饮而尽。
“你....想喝便让信儿给你倒,抢我的作什么?”苏沐雪微怒,那是她饮过的茶杯,这人也,忒....
“信儿听你的,你不说话,她不给,本宫便只能喝你的了。”好一个歪理。
冉竹收拾了玉碗,怏怏离去,暗暗记下,下次送药过来该一并沏一壶好茶。
傍晚时分,大队人马终于按照原定计划到达猎场,于是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天色渐暗,一众王孙公子围着篝火大口饮酒、吃肉,有健谈者聊起了素日里在燕都玩乐的去处,引来不少羡慕之声,即便平日里不相熟的,也相约等回了燕都定要一同前往。
夜空中繁星点点,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显得分外安静祥和。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攸宁走了过来,取下身上玄色织锦披风披在慕容燕肩上。
慕容燕笑道:“攸宁哥哥可还记得幼时你我一起嬉戏玩耍的时光?”
攸宁抬头,迎上慕容燕柔柔的目光,一句“攸宁哥哥”如同时光流转一般,经年前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自还朝以来,长公主每每以“武安侯”唤他,他也恪守着为人臣子之道。
心中多番挣扎,想要当面向长公主表明心意,换一片真心。可每每迎上她疏离防备的目光,和那张精心伪装的面具,他便胆怯了。
不是害怕被她无情拒绝,而是生怕自己的不自量力,打破这本就不甚坚固的君臣关系。
一句“燕儿”卡在喉中,随即唇边绽开一抹无奈的淡笑,“那时总盼着能快些长大,做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倒有些怀念那时的无忧无虑。”
“老侯公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以你为傲。”慕容燕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抿唇一笑,“往年你不在朝中,秋猎之上也见不着你的身手,如今你既回来了,明日便让他们瞧瞧你这一身马上练就的真功夫,也好叫他们知道上过战场,守得疆土的才是大燕的‘好男儿’。”
聊到此处,二人心中都觉得放松许多,话语也轻快起来,“公主又取笑微臣,倒是长公主,这些年跟着秋暝师傅修习,武艺想必精进了不少,明日猎场之上咱们可得好好比试比试。”
“那是自然,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明日你可不许让我。”
“......”攸宁尚算英俊的脸上绽放出光芒。
“攸宁哥哥,我同他们几个划拳输了,他们让我过来抱长公主,可我不敢.....”一名熟识的王姓后生红着脸跑来,小声与攸宁说道。
攸宁虽是自幼承袭的爵位,但性子直率,与朝中一些子弟都有交情。
更何况他此次打败浊凉,凯旋归来,更是成了那些个渴望建功立业的王公子弟心中的榜样。
“好啊,你小子,竟敢拿长公主开玩笑,看我怎么收拾你。”攸宁一跃而起,抡起拳头笑着要打他。
王姓后生连忙笑着躲到慕容燕身后,“长公主救我,攸宁哥哥要收拾我....”
王姓后生躲在慕容燕身后同攸宁玩起老鹰捉小鸡,攸宁几番围扑,王姓后生也是几番闪躲。就是慕容燕被他们俩堵在中间,闪躲不是,迫着跟他们瞎闹。
“哎,你们俩瞎闹怎么连本宫也不放过。”
慕容燕正说着,不妨被那王姓后生从身后一推,正好落入攸宁怀中。
“噢,成功喽,攸宁哥哥加油!”
王姓后生笑着跑开,原来他早有“预谋”。
此时慕容燕的脸颊紧紧贴着攸宁的胸膛,这些年不见,攸宁的身体已完全长成成年男子的模样,结实的如同一堵墙。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慕容燕松开手,脱离攸宁的怀抱。
“这小子如今真是越发大胆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攸宁自是对长公主有意,只是长公主素来平静无波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
若说无意,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关系比旁人不知亲近多少,可若说有意,这份亲近又控制的恰如其分,让人做不得其它奢望。
攸宁完全可以仗着军功上奏燕王请旨赐婚,最坏不过被驳回,换一句自不量力。
多年征战沙场,见惯了马革裹尸,生离死别,将攸宁锻炼的隐忍而善谋。
他知道一味冒进,纠缠不休只会惹人厌烦,不如逐步推进,事缓则圆。
攸宁适时换了话题,同慕容燕聊起这些年在边关的所见所闻,倒也合慕容燕的心意。
聪明人的好处在于,他懂得如何把握分寸,绝不会给你一口回绝他的机会。
俩人各怀心思,却忽略了临近一处营帐外呆呆站立的人儿,她神色落寞,眼中一片黯淡,交错的两手似要将手中的衣角绞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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